“就这几日吧。”陆玹道,“还没确定。”
纪云栀对浒州没什么印象,模糊觉得那地方很远。她问:“要去多久呢?”
“看事情顺不顺利,怎么也要个把月。”
纪云栀想了一下,也就是他去军营中间回来的那次没回来差不多?
“想什么?”陆玹握住纪云栀的下巴,抬转她的脸。
娇艳的粉牡丹擦过陆玹,被碰落。
“牡丹,牡丹!”纪云栀急急忙忙伸手去抓,还是没来得及,眼睁睁看着它落到地上。
她小心护了一路的牡丹。
她抬起眼睛望向陆玹,正见他俯身低头逐渐靠近。纪云栀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可等了一会儿,她以为的亲吻并没有落下来,她睁开眼睛,近距离地对上陆玹的目光,他就这样近近地看着她,眼底带着丝笑。
他明明没有想亲她,是她会错了意?纪云栀顿时有些窘,尴尬地推开陆玹,转身走了几步。她走到方桌旁,端起桌上的瓷壶倒了一杯清水。
“二爷喝杯水吧。”她半垂着眼睛,没有去看陆玹。
陆玹朝她走过去,再次握住她的细腰,往上一提,让她坐在了方桌上。他双手环过纪云栀的腰身压在桌面,俯下身来,什么也没说,直接吻上她。
像一场风雨,花枝飘摇,鲜花却经历春雨的浇淋越发娇妍。
纪云栀身子软下来,不得不一手撑在身后桌面支撑着,另一只手先是攥着裙子,再徐徐抬起攀在陆玹的肩上。
许久,陆玹向后退离结束这个吻。他仍旧近距离地望着纪云栀绯红的脸颊和水润微张的柔唇,低声道:“我一会儿要回军营。”
他本来进宫一趟就要直接回军营,偏偏在宫里见了纪云栀,被勾回了家。
“哦……”纪云栀偏过脸去,动作不自然地伸手去掖鬓发。
他若再晚说一会儿,她恐怕已经要伸手去解他的衣带了……
“陪你时间确实少。要不要搬去军营?”
纪云栀愣了一下。去军营有陆玹相伴?府里更舒适的生活?短暂的心里比较之后,纪云栀还是选择了后者。
“偶尔去看望二爷是应当之事。常住总是不好的。”她规规矩矩答话。
陆玹笑了一声,点头:“也是。”
陆玹直起身来,顺势将纪云栀从方桌上抱下去,然后转身往外走。
“二爷这就走?”纪云栀惊了。
陆玹侧转过身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大步出门。
他甚至没有坐马车,担心误了时辰,骑了快马往军营赶。
第二天从一早开始下雨,淅淅沥沥一直到中午也没停过。
纪云栀一直都不喜欢下雨天,有些厌烦地坐在藤椅里,缝着给陆玹做的寝衣。原本打算今日去云至坊,也去不成了。
她在心里想着这次陆玹去浒州,等他回来,纵使她手头再慢,这套寝衣也要缝好了。
月牙儿匆匆外面进来,摸了一把鬓上的雨水。她还没开口,纪云栀瞧着她神情,正色问:“出什么事情了?”
“云霄少爷昨儿个去郊外骑马,摔断了腿!”
纪云栀一下子坐直身。她将怀里的针线活放在一旁,赶忙让人备车,立马赶去了纪家。
到了纪家,纪云栀对这宅子很熟,也没用管事引路,快步走过泥泞的庭院往纪云霄的住处去。
纵撑了伞,她身上还是淋湿些。
纪云栀迈过月门,忽然一道惊雷劈下来,她趔趄了一下,幸好月牙儿及时扶住她。
雨声中,她隐隐听见幺幺的哭声。她疑惑地继续往前走,刚踏上屋前的石阶,听见屋内传来幺幺的哭喊声。
“你既然有女儿了为什么还要生我?”幺幺大声地哭,“凭什么突然冒出来的姐姐要抢我的名字!”
“幺幺,你别闹!”
“我不叫幺幺!我要回家去!”她拉开房门,看见门外的纪云栀,微怔之后恶狠狠地瞪了纪云栀一眼。她往雨中跑去,故意撞了一下纪云栀。
纪云栀向后退了半步,蹙眉疑惑地看着她。
幺幺跑下石阶,站在雨中突然回过头瞪着纪云栀,大声说:“你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叫纪云栀!我叫了九年的名字凭什么见到你就再不许叫了!”
纪云栀愕然。
忽然一道惊雷,雨线似乎跟着抖颤。纪云栀呆望着幺幺跑进大雨里的背影,模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屋子里,许红玉脸色难看。
她知道如今的纪云栀是全家都要巴结的人,可是她心里还是犯膈应。
“你不要再来看云霄了。”她说。
纪云栀转慢地转过身去,望着这个怀念十几年的亲生母亲。
许红玉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狠了狠心肠,冷声道:“你越是好,你弟弟越是不好!你要真心为你弟弟好,就离他远一些!”
纪云栀安静地听着。很直白的话,她却有些听不懂。
纪英毅从里间出来,听见许红玉的话,脸色难看至极,他几乎是奔到许红玉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清醒清醒!”
许红玉摔倒在地。儿子的安危,让她再也不想听纪英毅的话去巴结纪云栀。她抬起脸瞪着纪英毅,怒声:“你要巴结自己巴结,不要再带上云霄!为了前程,连你儿的性命都不顾了!”
“小时候就是只要她开开心心生龙活虎,云霄就会出事!把两个人分开的这些年云霄一直好好的,这来了京城遇到她,云霄不是风寒就是坠马!这都是事实!”
“你给我住口!”纪英毅满脑子都是和陆玹的关系,警告地指着许红玉,那目光恨不得杀了这个蠢妇!
他又勉强挤出笑脸,哄纪云栀:“你弟弟摔断了腿,你母亲这是关心则乱,胡言乱语!”
“我说错了吗?”许红玉站起身来,怒声:“小时候云霄高烧不退,你把她带去淋雨,她一病,云霄就退烧了!”
“轰”的一声,里屋的纪云霄想要下床摔到了地上。
许红玉再顾不得和夫君争执,慌忙跑进去看儿子。纪英毅也下意识地跑进里屋。
纪云栀还站在门口。
月牙儿目瞪口呆,她回过神,打量着纪云栀的脸色,“二奶奶?”
纪云栀回过神,扯起唇角笑了笑,轻声道:“回去吧。”
她转身,还没等月牙儿撑开伞,已经走进了雨里。
月牙儿赶忙撑开伞小跑着追上去。
回家的马车里,月牙儿绞尽脑汁劝了两句,纪云栀安静坐在那儿没什么反应,月牙儿只好住了嘴。
快到陆府,纪云栀才开口:“走西北门。”
从纪家的宅子回陆家,走西北门最近,只是陆府的西北门后面没什么大路,且距离山不远,好几年前这道门便不怎么开通,连下人也鲜少走这道门。
纪云栀下了车,沉默地走在被雨水浇得泥泞不堪的小路上。
月牙儿在后面给她举着伞。
雨越下越大,雷声也越来越密集。
纪云栀突然转过身夺了月牙儿为她撑的伞,扔到一旁。
“二奶奶!”月牙儿赶忙捡起伞,急得团团转。
纪云栀走进大雨里,沿着这条曾走过的路,一步步往前走。
月牙儿跑到前面,去用力叩门。只是这道门许久不通,她敲门敲了好久也无人应。
“没人啊……”月牙儿回头,惊见纪云栀满脸湿漉,有雨水也有眼泪。
纪云栀好像想起来自己为什么怕雷雨天气——
她一身泥泞敲了好久的门,李嬷嬷开了院门,弯下腰把她抱起来。
画面一转,她趴在姨奶奶的怀里,哭着说:“好大的雨……”
“栀栀做噩梦而已,没有下雨,一直都是大晴天呢。”
纪云栀站在大雨里,哭着哭着忽然笑了起来。
缺失的记忆,是姨奶奶怕她伤心,故意用谎言欺骗篡改事实,不让她从小就知道那些不堪的真相。
一直以来,她以为父母只是偏心而已。原来他们不是偏心,而是想让她死。
那些阴错阳差的巧合成了魔咒,催生出想要杀了她的心。她死了,他们的儿子才会长命百岁。
纪云栀闭上眼睛,不愿意再想。可那些遗忘的幼时记忆却突然涌上来。
晃动的马车,掉落的糖人,还有被推下马车的她,以及那段暴雨中跌了无数个跟头总也走不完的路。
傍晚,陆玹正在议事,青山进来低声禀话:“二奶奶来了。”
陆玹脸上没什么表情,有条不紊地尽快结束议事。
他快步回住处,见纪云栀坐在窗前发呆。
纪云栀转头对他笑,甜声:“云至坊新出了点心,拿来给二爷尝尝。”
陆玹打量着她,她换了干净
的衣裳,青丝却湿潮。
“出什么事了?”陆玹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没有呀。”纪云栀微笑着站起身,打开食盒去取里面的点心。
她不是来找陆玹诉委屈或找撑腰,她只是……
“只是想来看看二爷罢了。”
陆玹深看她一眼,将她拉到膝上,纪云栀乖顺地偎在他怀里。
陆玹没有追问,抚慰般轻轻拍着她的脊背,道:“同我去浒州吧。”
第59章 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