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岫被指给了谢临,将来也会成为名正言顺的王妃。只是突然战事起,谢临随军出征,这婚事暂时耽搁了。
晏云栀温声道:“这是太后赐的华服,究竟是哪位妙手绣娘所制,我便不知晓了。若你真想知道,可以问一问苏公公。”
众人这才知道晏云栀今日穿的衣裳竟是太后赏赐,她们本就讨好的目光,变得有了更多的阿谀。
温岫脸色一寒。
“多谢夫人提醒了。”温岫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
和谢临的婚事,她满心不乐意。这桩婚事唯一能给她带来的好处,就是身份高。所以今儿个见了晏云栀穿着王妃规制的宫装招摇,压在她心里太久的郁闷终于是想找个由头发泄出来。
却没想到晏云栀并非私自穿这宫装,而是太后赏赐!这让温岫又跌了一跟头。
温岫刚要转身,目光扫见宴桌上的点心,目光微闪。她重新转过身来,含笑望着晏云栀,再道:“对了,上次无意间听说大名鼎鼎的云至坊老板竟是你。想起夫人幼年被遗弃,手头当是不宽裕,才从了低等的商贾之道。这……不是瞎传吧?”
赴宴的众人面面相觑。
云至坊的老板是晏云栀?云至坊的点心在京城十分出名,她们竟是谁也不知道云至坊的老板竟是陆玹的夫人。是了,云栀云至,名字早就暗示过了!
晏云栀轻笑了一声。
她明白温岫这是气急败坏,在这样的场合抖出她经商的事情来埋汰她。
可晏云栀从未觉得做生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抬起眼,含笑望着温岫,温声细语:“没错,云至坊是我十岁出头的年纪开始着手操办,一点一点将它变成如今的规模。云至坊能得到那么多人青睐,我心中甚是欢喜。”
晏云栀眉眼间完全没有温岫想看见的丢脸之色。相反,她杏眸中是将云至坊从街边小摊一点点壮大到如今规模的骄傲。
温岫张了张嘴,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坐在晏云栀身边的人,赶忙笑着打圆场,夸起云至坊的点心有多么妙。
“我原先就时常感慨,能将点心做成艺术品一般,幕后的老板一定是个心灵的妙人!”
“我昨儿个经过云至坊想去买糕点,刚排了一刻钟,东西都卖光了!什么也没买到……”
晏云栀听着周围人对云至坊的夸赞,纵使她心里明白众人此刻的夸赞并非全部都出自真心,她还是很喜欢听。她唇角带笑地听着,连温岫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晏云栀抬眸,望向温岫早就走远的背影,却想起另外一个人——谢临。
谢临和雨娘的事情,宫里宫外传得沸沸扬扬。谢临为了雨娘做了很多违背圣意的事情,当真是非卿不娶,成了京中街头巷尾的佳话。
谢临与温岫的赐婚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谢临一点动静也没有,好像真的默认了这门赐婚。
接受赐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谢临一点没闹,倒是让晏云栀有些诧异。
她再一琢磨,许是国事要紧,先将战事放在首位。
今日赴宴,晏云栀一早就入宫,一直忙到天黑才回府。回到承风院,她疲乏地趴在床上,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
她想家了——晏家。
接下里的十余日,晏云栀将过年所有要赴的宴、要办的宴,全都忙碌完,然后将云至坊暂时交给陆善和打理,她带着行囊,乘着一辆轻快马车,踏着春风回家。
晏二夫人早早在影壁处候着,见了晏云栀的马车,亲自上前将人扶下来。
晏云栀还没站稳,晏二夫人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在晏云栀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嗔责:“才回来!”
晏云栀弯起眼睛来,一对梨涡显出来。
晏云栀在晏家这一住,就从冬住到了初秋。期间只回了陆家两次。
中秋佳节,晏云栀犹豫了很久,还是回了陆家。虽然在晏家的日子很舒心,可是她舍不得姨奶奶。姨奶奶年纪大了,陪一年少一年。
军中连连取胜,
又赶上中秋节,军营里也改善了伙食。
往日里肃然的士兵今日都得到了放松。
外面吵吵闹闹,陆玹一个人在军帐里,收拾着案上的文件。
“将军!”长河掀帐进来,递上来书信。“许久前的家书了,咱们一直往前行军,这信在后头辗转了几个地方,今儿个才送来。”
陆玹接过来,摆了摆手,让长河出去和旁人热闹去。
他拆开信,打开信笺,看见熟悉的“万事安”三个字,愣了一下。
这不是他给晏云栀的家书吗?难道这封信没有送到她手里去?
他再一细看信笺上的三个字,慢慢瞧出了些端倪,恍然辨出这不是他送出去的那一封。
她的字迹还真是能以假乱真,连他都险些分不清出自谁手。
陆玹眼前不由浮现晏云栀在写这封信时,眉心轻蹙略带着点赌气的神情。
陆玹重新落在信笺上的目光,逐渐变得温柔。
他低笑了一声。
第77章 077
又是一年年关将至,晏云栀从晏家回来,马车停在陆府门前,刚好遇到陆善和的马车。
两个人同时下了车,相视一笑,携手同行。
“改了姓有了家人,就整年整年见不到人影啦。”陆善和打趣。
晏云栀挽着陆善和的胳膊,甜声:“我这心里总想着你,所以这次回来住得久啦!”
陆善和“噫”了一声,眼尾挑笑,道:“明明是战事快结束了,回家等我二哥呢!”
“早着呢。他又没个音信。”晏云栀嘴硬。
两个人说说笑笑往府里走。晏云栀转眸望向陆善和眉眼间的笑意,心想陆善和如今又能和以前一样地笑了。可真好呀!
时间是良药,能治病。也是毒.药,能害人得相思病。
晏云栀抬起眼睛,望向不远处的小院。府里的下人正踩着木梯,往树上挂崭新的红灯笼。
恍惚间,晏云栀好像看见了很久之前陆玹扶她挂灯的画面。
雪地被踩得沙沙作响。
又过了两日,陆玹终于有了消息,大军大年三十凯旋。
晏云栀悬在心口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年三十之前的这段时日,晏云栀将日子过得十分漫长。天总也不黑,黑了又总也不亮。
夜里她睡得迷迷糊糊,一丁点响动都能把她惊醒。
春桃快步走进来,一脸紧张:“二奶奶,您听说了吗?”
瞧着她这神情,晏云栀心口一紧,莫名为陆玹担心。她强压着心慌,问:“什么事情?”
“六殿下战亡了!”
“谁?”晏云栀呆住。
眼前浮现谢临总是嬉皮笑脸没个皇子的样子。“好好的,怎么就没了……”晏云栀喃声。
明明一场接着一场的胜利从战地传回,大军也马上就要凯旋,怎么这么突然传来这样的噩耗?
“战场上没的,这能说得准呢……”春桃叹了口气。
晏云栀为一条性命的战死而惋惜,何况还是相识之人。她又忍不住想,谢临总是跟在陆玹身边一口一个“哥”喊得亲切。他出了事,陆玹心里也不好受吧?
晏云栀幽幽轻叹一声。
下午,晏云栀就去了一趟寺庙,给谢临上了一炷香,愿他顺利往生。
腊月二十九的清晨,狂风一下下吹打着窗扇,将晏云栀吵醒。她披衣下榻,推开窗扇往外望去,瞧见庭院里那棵大树上挂的灯笼被风吹落了。
大红的灯笼落在地上,瞧在她眼前,有些不吉利。
晏云栀走进庭院里,拾起吹落的灯笼仔细查看,见没有吹破。
时辰还早,她没有唤人帮忙,独自提着灯笼踩上木梯,想将它挂上去。
登梯的时候还没有风,等她登到高处,忽然狂风大作。晏云栀慌忙一手去扶木梯。她闭上眼睛,去挨刀子一样吹在脸上的寒风。
下方的木梯忽地一沉,晏云栀以为是春柳过来了,急声:“我下不去了!”
“又下不来了?”陆玹伸手,扶住她的后腰。
晏云栀脑子里懵懵的。撑在后腰的手掌温暖而可靠,把心里的惧赶走。
晏云栀鬼使神差没有回头,再往上踏去一级,将灯笼牢牢系在树上。
望着风中摇晃的红灯笼,晏云栀深吸一口冷冽的清晨气息,攀上挂上笑。
她刚往下退一级,腰身已经被陆玹揽着,带她下了木梯。
双足踩在实地上,晏云栀仍旧背对着陆玹,直到陆玹握住她的双肩,将她的身子转过来。
晏云栀杏眼圆睁望着面前的人,陆玹风尘仆仆脸上甚至有了一层胡茬。
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眼前,又熟悉又陌生。
“你……”晏云栀刚吐出一个字,惊觉自己有哭腔。她伸手摸自己的脸,后知后觉自己早就泪流满面。她慌忙抬手,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我回来了。”
陆玹拉开晏云栀的手,看着她泪水涟涟的脸庞。他想亲吻她,又怕胡茬扎疼了她。
晏云栀觉得自己不该哭,她努力扯出笑脸来,皎丽的面容又哭又笑。感受到陆玹在打量着她,她低头,发现自己穿着他的外袍,她嗡声解释:“随手拿的……”
院子的下人已经起身,惊见陆玹回来,赶忙去忙碌打水。
陆玹牵住晏云栀的手,微微用力一握,牵着她进房。
一进屋,晏云栀赶忙问:“受伤没有?哪里都好好的是不是?”
她一边问,一边去扯陆玹的衣襟。他里衣里侧的“凯旋”二字忽然映入眼前。
晏云栀刚压下去眼泪,此刻心口一酸,又很想哭。
“不哭了。”陆玹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他伸开手臂将晏云栀揽进怀里,结实的手臂将晏云栀紧紧地锢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