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玉玺丢失,楚皇不会善罢甘休,只怕大周早已覆灭,兰泱救的不仅仅是大周,更是数万万大周百姓。
闻姝面色发白,不曾想到娘亲和大周还有这层渊源,“是您救了娘亲,您知道娘亲背负着什么,您竟然愿意帮她。”
此时此刻,闻姝对永平侯的敬佩达到了顶峰。
敌国皇室有孕的妃嫔,带着玉玺出逃,永平侯竟能下这样的决心帮助兰泱,但凡是有点野心的,只怕会将兰泱和玉玺一同献给顺安帝,此后飞黄腾达。
天下分裂百年,大周失了玉玺,原先的正统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要是永平侯献上玉玺,只怕封王也未尝不可。
永平侯摇摇头,“不,是你娘救了我,我那时身已中毒,却还不知不晓,若非你娘亲,我早死了。”
“是您的旧疾吗?谁给您下的毒?”闻姝双眸紧紧地盯着永平侯,她早就想问了。
永平侯笑了笑,“太子到边境时,他也问了,我不答但他猜到了。”
闻姝反应迅捷:“是皇上吗?”
永平侯哑口无言,“……你和太子倒是默契。”
闻姝:“四哥什么都会和我说,我和四哥不像是世俗里夫尊妻卑的夫妻,他对我很好,朝堂里的事也不瞒着我,皇上为人,我很清楚。”
“父亲,皇上这样待您,您何必再为他拼命?”闻姝忍不住心疼,心疼永平侯,也心疼沈翊,心疼每一个被顺安帝当做棋子的人。
“我守的是大周疆土,护的是大周百姓,不是他。”永平侯对顺安帝又怎么会没有怨气呢,“当初楚国突然议和,签订盟约之后,皇上召我回京,但我担忧楚国使诈,想留在边境一段时日,皇上许是觉得我不听君令,功高盖主,也或许是想收回我手中的兵权,这才对我下手。”
永平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永平侯府上下几百口人,我总不能撒手,好在遇到了你娘,要不然我早死了。”
闻姝攥紧了拳头,抿着唇角,“父亲,这样的君王,实在不值得您效忠,当初他把四哥送到侯府,是不是也想监视您?”
哪怕发生了那样的事,这些年,永平侯仍旧忠心耿耿,顺安帝何德何能有这样的臣子。
永平侯喝了口茶,语气泛着苦意,“帝王多疑,臣子不是这么好做的,你看魏家的下场就知道,只怕下一个,就是侯府了。”
闻姝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胸腔内的怒火,气的眼睛都红了。
过了片刻,她说:“这次四哥来边境,也是被皇上逼的,我不知道皇上是用什么条件逼迫四哥,但八成是与我有关,我是四哥的软肋。”
世间难觅的爱,成了顺安帝拿捏沈翊的把柄。
永平侯苦笑,“咱们这位皇帝,向来如此,算尽一切。”
“凭什么我们要顺着他的心意走?”闻姝咬紧牙关,“父亲,这次四哥的行踪,兴许就是他泄露给摄政王的,他想要四哥死在边境,我绝不会让他如意。”
闻姝说:“我要用玉玺换回四哥。”
永平侯骇然,“小七,这不妥,若是楚国拿到玉玺,大周就完了!”
闻姝无所谓道:“完了就完了,难道顺安帝是什么值得我们忠心的帝王吗?他的存在只会给大周百姓带来灾难,若不是他,魏家怎么会嚣张跋扈至此?死在魏家手上的人命,有一半要算在他的头上。”
没有顺安帝的纵容,魏家走不到那一步,国库空虚至此,顺安帝也只要先顾了自个的利益,这天下百姓,何时成为过他的首选?
永平侯在意的自然不是顺安帝,“大周百姓无辜,楚兴帝也未必就是明君。”
“可楚国不是摄政王做主吗?我听说他在政务上倒很清明,为百姓免除了不少苛捐杂税,楚国国力一年胜过一年,也有他的功劳在,我们可以和摄政王做个交易,保全百姓。”闻姝在来的路上已有计较,所以才和千留醉打听了许多摄政王的事。
“不妥,不妥,”永平侯摇头,“摄政王其人心狠手辣,并非好相与的人物,只怕是与虎谋皮!”
闻姝眨着眼睫,将泪花眨回眼底,“我何尝不知,可父亲,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法子能救回四哥吗?”
她知道这是大逆不道,但凡被人知道,捅到顺安帝跟前,她就是诛九族都不够,这是真正的与敌国勾结,意图谋逆。
可她顾不了这么多,既然天子要她的四哥死,那她就掀了这天!
顺安帝并非明君,只要能保全百姓,不受战乱,闻姝并不觉得大周覆灭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百年前,周、楚本就是一家,至今都有族人因为楚、周交战而分离,两国结束战乱,天下统一,百姓安定,未必不是好事!
永平侯长久地沉默了,心内天人交战,他知道闻姝说的未曾不对,可多年来对大周的忠心,让他难以下定论。
闻姝也不为难他,“父亲,这件事我心意已决,没有人救得了四哥,我要救,皇上是他的生父,却不要他,我要,您无需为难,我不会牵扯到您。”
闻姝不会忘记这些年四哥待她的好,哪怕豁出性命,她也要把人救出来。
*
安静的地牢,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躺在木床上的沈翊猛地睁开眼,望着头顶,还没到用午饭的时候,有人来了。
他躺着不动,直到余光出现一道朦胧的身影,来人穿着一席玄色锦衣,身躯高大,遮住了墙壁上煤油灯散发出的光芒。
沈翊坐了起来,直视来人,轻嗤了声:“摄政王终于舍得现身了。”
摄政王给余重使了个眼色,要他打开牢门。
余重犹豫了,“王爷,并未对他搜过身,恐怕……”
摄政王重复了句:“打开。”
“是。”余重连忙拿出钥匙开锁,推开牢门。
摄政王走了进去,一双沉郁的黑眸盯着沈翊瞧,他长的并不像兰泱。
沈翊收紧下颌,撑在草席上的手指肿捏着一片薄薄的刀片,“摄政王有何吩咐?”
摄政王面不改色地往里走,“关了这么久,你倒是坐得住,我听说你的太子妃已经到了龙崖城。”
沈翊没说话,但清隽的喉结微微滑动了几下,姝儿到边境了?不是和千留醉递了信,护着她在定都吗?
“王爷关了我这么久,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沈翊知道摄政王是在拿闻姝要挟自己。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到本王手中吗?”摄政王伸手拂了下长条凳上的灰尘,坐了下来,“一个男人有了软肋,注定难成大事。”
沈翊笑了,“我听说,摄政王多年来洁身自好,无妻无子,您倒是没有软肋。”
摄政王眸色微沉,锐利的目光扫过沈翊。
沈翊从容不迫,直视着他,两人四目相对,无声的硝烟味蔓延。
忽然,摄政王起身迅速上前,速度快到沈翊都没反应过来,脖颈就被人掐住了。
沈翊心口一沉,捏着刀片抬手扫过摄政王的手腕,寒光一闪,薄薄的血花飞溅。
“王爷!”余重疾步冲了进来,想去制服沈翊。
“出去!”摄政王反手扼住了沈翊的胳膊,两人在狭窄的地牢里过起了招。
余重神色急切,却不得不听命行事,退出了牢房,一双眼紧紧地盯着,随时准备去救自家主子。
沈翊狭长的眼眸微眯,腰身一矮,弯腰从摄政王的肘下穿过,胳膊拧到了极限,刀刃直指摄政王的咽喉。
却在分寸之间,摄政王往后退,躲过致命一击,手指抓住沈翊的腰带,想要将他摔在地上。
沈翊顺势翻了个筋斗,后退了好几步,跌靠在墙壁上。
“咚——”一个东西从沈翊怀中掉了出来,落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沈翊心中一紧,是姝儿给他的玉佩,他连忙上前要拿回来。
却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到玉佩时,手腕被摄政王狠狠地扼住。
摄政王一把捞起那东西,神色骤变,握住玉佩看着沈翊,嗓音低哑骇人:“这是谁给你的?”
第108章 皇叔
沈翊没说话, 深邃的眸子一紧,另一只手闪了过去,想把那玉佩抢回来。
摄政王后退好几步, 躲开了沈翊的攻势, 攥着玉佩的手愈发收拢,脸色低沉睨着沈翊, “本王问你,这是谁给你的?”
沈翊抢不着玉佩, 牙根咬紧,“无可奉告!”
这是楚国皇室的玉佩,摄政王自然认得,只怨他大意了, 没好生收着,竟叫它掉了下来。
认识便认识,但沈翊不可能说出闻姝的名字, 他知道楚国皇室根本不是想要认回姝儿, 而是另有目的。
摄政王捏着玉佩上前, 神色狠戾了几分, 三下两除二就将沈翊手中的刀片抢了过来, 横在他脖颈前,“说!”
“技不如人, 要杀要剐随便。”沈翊梗着脖子,皮肤仿佛能感受到刀刃的锋利,即便这样, 他也绝不会说出闻姝的名字。
摄政王:“小子, 你有几分本事,可惜太年轻, 别和本王犟,只要你告诉本王这是谁给你的,本王即刻送你回龙崖城。”
这是一个极其诱人的条件,但沈翊不为所动,嘴角轻讪,“你可以杀了我。”
摄政王见状松开了手,刀片被他随手一甩,整个扎进了墙壁,可见他功力深厚。
沈翊瞥了一眼,修长的手指收拢,永平侯说的没错,摄政王的武功造诣乃天下顶尖,他太稚嫩了,今日折在这里,是他命该如此。
“你确定你要死在这里?”摄政王笑了笑,“你应当明白是谁向本王泄露了你的行踪,你若是死在这里,你的太子妃,只怕很快就要与你做一对同命鸳鸯。”
沈翊喉结微微滑动,“牵扯妇孺乃小人之举,摄政王应当不屑做这样卑劣之事。”
摄政王:“你错了,本王颠覆朝纲,囚禁君主,天下人都唾骂本王十恶不赦,本王手上沾了洗不清的血,不介意多一笔。”
“只要你肯告诉本王,这枚玉佩是谁给你的,本王不仅能放你回去,还可以与周国休战议和,”摄政王循循善诱,抛出了一个又一个诱饵,“届时你顺理成章回到定都,仍旧做你的太子,如何?”
只要开口回答,就可以回到定都,无论换了谁来看,都难以抵挡其诱惑。
可沈翊却好似一块铁板,刀枪不入,水火不进,“不如何。”
若是让摄政王知道闻姝的身世,面对巨大的利益,谁来保证今日的承诺兑现?
更何况楚国前不久才撕毁盟约,小人行径,说出口的话不足以令人取信。
一次次碰壁,让摄政王脸上乌云密布,冷哼了一声,“你确实是块硬骨头,就是不知道你的太子妃骨头有没有这么硬!”
说完,摄政王甩袖离去,余重把牢门重新锁上,一群人来去匆匆,地牢重新归于寂静。
沈翊的后背方才撞在墙上,整个身躯都是酸疼的,他挪着步子坐回了木床上,眼神阴冷,他知道摄政王方才是在要挟他。
好似不管他说不说,闻姝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沈翊攥紧拳头,捶在木床上,是他无能,连心上人都护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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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地牢,摄政王眉头紧锁,盯着手上的玉佩瞧,余重跟着摄政王多年,一眼也认了出来,愕然道:“王爷,这不是先帝给您的玉佩吗?”
“嗯,本王将这玉佩给了王妃。”摄政王带着薄茧的指腹抚摸着玉佩,满眼都是怀念之色。
余重喜道:“恭喜王爷,如此定能找到王妃。”
摄政王抿着唇角,“沈翊不肯说,去打听打听周国太子妃的下落,不是说她已经到了龙崖城吗?”
先前他不屑对女人动手,可为了兰泱的下落,他什么不堪的事都可以做,哪怕是用女人威胁沈翊。
回到别院,摄政王进了书房,手上仍旧把玩着玉佩,余重下去打听周国太子妃的下落,不一会又折返回来,手上捧着一封信:“王爷,永平侯来信,说是要王爷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