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改什么?怎么改?”一位上了年纪的官员面色凝重。
说这话的人低下头沉默了。
形势胶着时,尚弘提议道:“既是新气象, 改个新国号也是理所当然,不如取两字国号,周与楚各出一字, 并行而立, 也就不必争执了。”
这下, 所有人都看着上首的沈翊与闻姝, 想要他们拿个主意。
沈翊思索片刻:“罢了, 国号一事,孤与太子妃回去再行商谈, 迁都一事,尔等可先商量,最好是在周、楚边境择一城池, 也好安两国百姓的心。”
摄政王走了,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也走了,独留下百官面面相觑, 愁的眉毛都白了。
过完年,已经立春,本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可定都仍旧大雪飘飞,闻姝从马车上下来没一会,身上就沾着了雪屑。
管家忙打了伞来,沈翊举着伞,两人进了屋,萧稷老神在在地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看见两人进来,不紧不慢地问,“如何了?”
闻姝笑着,“您唱黑脸我唱红脸,把他们唬的一愣一愣。”
几人早就商量好了,闻姝要想将来能站得住脚,也同样需要大周官员的支持,因此在此次谈判中,她便来当“好人”,萧稷则做“恶人”。
“行,这事就差不多成了,我也该走了。”萧稷总待在定都也不是事,楚国那边他还有一堆事呢。
“父王,您就要回去了?那国号一事?”闻姝这些日子习惯了萧稷在府里,还有些舍不得。
萧稷说:“你和丛昀不是有了决定,‘燕兰’二字就很好,你本该随你阿娘姓兰,届时也就一并改了名讳叫‘兰姝’。”
兰姝,曾是顺安帝给她的封号,那时她还不知道这就是她的名字,缘分兜兜转转,属于自己的,从一开始就来到了自己身边。
“燕”字取于沈翊的封号,燕王的名头,远比太子要响亮的多。
沈翊定下这个国号,百官争论了一番,最终大部分人接受了,还有小部分人不接受,也没办法,在摄政王五十万大军的威压下,不接受也没了奈何。
因此,新的国号就这样定了下来——燕兰国。
从大周,到周、楚,再到燕兰国,一转眼,百年已过。
两地的百姓,都将迎来全新的下一年。
国号一事已定,都城这事也在纷纷扰扰中落下了帷幕,尚弘领头挑选出了几个临近边境的城池,最终闻姝与沈翊选择了朗州,靠近锡州,气候不冷不热,依山傍水,适合修建皇城。
当国号与都城都定下来,两人颁布了诏书昭告天下,以安定民心,这是一份前无古人的诏书,上头除了有沈翊的私印,还有闻姝的私印,并且加盖了丢失二十年的玉玺,这份诏书的重量不言而喻。
百姓对于突然变了天的反响还是挺大的,尤其是两国合二为一,改了国号,难免令人心中不安。
但很快传出的消息让这种不安消散了。
那就是边境摄政王退兵了,从此以后再无硝烟,再无背井离乡,原先住在边境因为战火纷飞而逃离故乡的百姓得知此事喜极而泣,纷纷收拾家当准备回乡。
比起战争,没有人会不喜欢和平。
再加上即将登基的两位天子向来以仁爱示人,在百姓中声望极好,虽然闻姝是女子,但她历年仁善好施的善名早已广为传扬,还有善兰堂中人为她口口相传美名,她亦成为了不少女子心中的榜样。
因着朗州的皇城修建还需要时日,两人并未正式登基,而是先暂住进了皇宫,新打扫了两座宫殿,下边仍称太子、太子妃,朝政上,闻姝也开始经手。
自成亲后,朝堂上的事沈翊没少和闻姝说,因此她倒也不会觉得手忙脚乱,只是有些事处理的不够周全,仍需学习,沈翊与她说,两人一起摸着石头过河,慢慢来。
闻姝当政后第一件事就是看大周律,把那几十卷的大周律从头看到了尾,看完大周律又看大楚律,她要重新定制律法,因为这些条文里头写着太多对女子的不公。
哪怕是大楚,民风开化之地,也会有些偏向男子,尤其是和离一事,被人议论的始终是女子,分明是女子孕育的孩子,却因为跟了夫家姓,便不许和离的女子带走孩子,既是两人共同的孩子,便没有独占的道理。
无规矩不成方圆,要想真正的改变女子的处境,就要从律法下手,照条文办事,让“女子位卑”成为历史。
闻姝请了六部的官员、还有绮云与她一同修订新的《燕兰律》。
这是一件大工程,因此周羡青打算和绮云在国丧之后成亲,都被绮云推脱了,因为她现在太忙了。
“我需要学习的东西比姝儿还要多,姝儿看重我,我不能给她拖后腿,羡青,抱歉。”陶绮云从未想过有一日她可以经手修订律法,本以为身为和离过的庶女活下去就很艰难,现在她却在帮助着更多受苦受难的女子,她从心底里感到满足。
周羡青笑了笑,“无碍,如今燕兰百废待兴,我也是忙的脚不沾地,不如等太子与太子妃登基之后,闲下来再议。”
“伯母那……?”陶绮云抿了抿唇,周夫人待她一直很好,她也知道周夫人很想周羡青早日成亲,就怕辜负了周夫人的心意。
“母亲那我去说,我现下忙,哪有空闲,你放心去做你的事。”周羡青满是支持的神态。
陶绮云微微一笑,“谢谢。”
她要好好做事,才不会让人觉得周羡青娶她是一件值得惋惜之事。
她要成为堪配周羡青的女子。
陶绮云和闻姝在宫里没日没夜的看律法条文,卫如黛就要舒心多了,跟着贺随去了渤海郡,趁着天气还不热,着人送了一堆海里捞出来的鱼虾回定都,把闻姝等人吃腻味了。
渤海修建港口一事先前被顺安帝喊了停,但都建到一半了,沈翊自然不能半途而废,仍旧叫贺随主持此事。
徐音尘续弦的夫人有孕一事早已不是秘密,贺随知道此事,险些又冲到徐家将其暴打一顿,不过被卫如黛拦着了。
卫如黛已经放下了过往,生怕贺随闹事,便催促着贺随去了渤海郡,定都是个伤心地,卫如黛也就跟着去了,在外边天宽海阔,渐渐地,她也就忘记了那些伤心事。
用过晚膳,闻姝翻出一卷大楚律来看,这些日子看律法条文看的她两眼发昏,这才开起步,帝王这个担子,的确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看了会,眼睛有些酸,她正打算收起来,沈翊推门走了进来,瞧见明亮的烛火一顿,“怎得还没睡?还在看呢,不是说眼睛疼。”
一面说,他一面走到闻姝跟前坐下。
“不看了,是有些累。”闻姝合上书卷,闭上眼睛用手揉了揉。
沈翊把一本折子搁下,“我这边拟好了升迁的单子,你想好给陶姑娘卫姑娘什么职位了吗?”
闻姝睁开眼,拿过折子翻看,从头看到尾,上面有许多熟悉的名字,沈翊幼时的先生元鸿声与左经年被追封为了太傅,周羡青与贺随封侯,益成伯封为益成侯,柳贵妃的娘家封为伯爵,明遂封为伯爵……
明遂就是魏鹏锦,他改了魏姓,听说生母原姓“明”,这个姓也好,柳暗花明,一生顺遂,此前他受了诸多苦楚,幸而有他相助才能扳倒魏家。
从一个受尽凌辱的卑贱庶子成为伯爵,亦是一个传奇。
一朝天子一朝臣,定都局势,陡然翻转。
沈翊也不急,接过月露奉的热茶拂着茶沫。
闻姝看到最后,又翻过来看最前边,“周公子与贺公子一直追随你,封侯情理之中,怎么没瞧见徐公子?”
周羡青与贺随这算是从龙之功,最初沈翊势单力薄时,两人就辅佐他,更不论少年情谊,封侯算不得什么。
“他辞官了,我挽留过,本想给个伯爵,但他拒绝了。”人有亲疏,沈翊与徐音尘的关系到了现在大大不如周、贺两人,给个伯爵看似低了,但已极其给面子,顾忌着之前他的功劳。
“真的辞了?伯爵都不要了?”闻姝愕然,“若是徐夫人知道他拒绝了伯爵之位,还不知要多难受。”
“那也是她自个作成这样的,若不然我定也会给个侯爵于他。”徐音尘一开始的作用比周、贺都大,但偏偏徐家那点破事,让徐音尘这个人毁了。
闻姝摇头叹气,“徐夫人很快就可以抱孙子了,不知道这样她是否会觉得高兴。”
徐音尘若是得了侯爵,徐家才是真的光耀门楣,继承了先父遗志。
就差那么一点点,让人惋惜不已。
沈翊对徐家的事不感兴趣,接着说:“永平侯的爵位已经多年,也为大周受了诸多委屈,我打算抬成国公,封号勇。”
“这是应当的,侯爷养大了我们,与父亲无异,”闻姝翻过一页折子,“北兴王仍用从前封号?对了,澜悦郡主与千公子如何了?你要给千公子职位吗?”
沈翊放下茶盏,“咚”的一声落在桌面,“北兴王挺好,此次变动他没站出来反对,我必得保住他的王位,千留醉不喜朝堂,我给他职位也无用,届时送他一处漕运主使权,银子来的实在。”
“至于澜悦和他,近来没听说消息,随他们去吧。”
有时候沈翊倒羡慕千留醉,来去自由,无拘无束,他当初便想过这样的日子,可不知不觉,肩膀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他的自由也就成了泡影。
但好在他还有姝儿,有个家。
闻姝合上折子,“这些都挺好,你安排就是,既然你给周公子与贺公子封侯,那绮云与如黛,我亦想封个侯爵,如黛这一年多帮我打理善兰堂辛苦了,如黛也千里迢迢陪我去救你。”
沈翊颔首,“当然可以,你想用女官,得先从身边人入手,要不然外边的你也不知脾性,陶姑娘心细,在你身边当个左膀右臂挺好,卫姑娘不是说要去北漠?”
“是啊,如黛还是想做大将军,现下有了机会,她想去就去。”侯爵就是朝廷领个俸禄,闻姝说给就给了,但大将军得看卫如黛自己的本事,能征服沙场,才能成为大将军。
闻姝说完,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后知后觉,“四哥,你怎么没把褚先生算上?”
“他已经离京,只留下一句不入朝堂,只愿做闲云野鹤。”沈翊本想封他为太傅,将来继续教导他与姝儿的孩子,可褚无续只怕早想到了今日,溜之大吉。
闻姝忍不住笑,“这是先生的性子,也罢,随他去吧。”
大局已定,论功行赏,论过降罚。
无论是大周还是大楚的官员,只要是心向朝廷,心向百姓的,两人都不打算过多追究从前的事。
但魏家是绝无可能再翻身,还有章家同样被章氏连累,陶绮云的娘家也就此败落,欺辱过绮云的南临侯府被剥夺了爵位,南临侯及其世子张临流放北疆,昌国公府和魏家走的近,有些苟且,念在开国之功,只剥夺了爵位,并未流放……
论完功过,定都望族倒下一小半,人心惶惶,眨眼间就是一年。
朗州的皇城修建的差不多了,登基大典抬上了日程。
正月初一,朗州地势偏南,一年里头难下一场雪,过年这段日子是难得的好天气,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似被水洗过,澄澈无比。
礼部早已着人算过,今日是上上大吉,万事皆宜,闻姝与沈翊,就在这一日举办了登基大典。
皇后一同参与的登基大典还是古往今来头一遭,当然了,皇后与皇上并肩理政也是头一遭,经过了这一年,百官与百姓都习惯了,没谁觉得女子主政有什么不妥之处。
反倒闻姝理政,大大改善了女子的生活,获得了诸多女子的拥护,现如今好多姑娘夫人张口闭口就是“太子妃娘娘说”,将她的话奉为圭臬。
闻姝的礼服与沈翊的皇帝礼服形制相差无几,是尚衣局重新按照帝王规格赶制的皇后礼服,从此以后,皇后不再只是一个“后宫之主”,而是真正的母仪天下。
登基这日,帝后大赦天下,接连颁发诏书,其中引起最大轰动的便是废黜嫡长子继承制,择优择贤,男女不限,意味着将来女子也可以成为一家之主。
开设女学,举办女子科举,女子一样可以通过科举入朝为官,亦可经商做工,随意出入各处,不得欺压轻视女子,取缔花坊妓院,不得违背女子意愿……违者按律处置。
对民轻徭薄赋,免除苛捐杂税,废除严刑峻法,施行均田制……此后几年间,朝廷在各地建起善兰堂与万民书院,让无家可归之人也有了落脚之地,让每个孩子都有书可读;开办数十个户市与数个港口,商埠贸易往来繁盛,士农工商各行各业皆欣欣向荣。
登基后第五年,燕兰国已成威名远扬的大国,国库充盈,国力强健,八方来朝,边境安宁,再无战事。
这一年,在万民与百官的再三请求下,帝后泰山封禅,千古流芳。
史官笔下龙飞凤舞——帝后无双,天下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