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吃菜,你尝尝看这道冬笋,从南边运回来的,比春笋好吃。”闻姝连忙转移四哥的注意力。
沈翊也就不看踏雪了,吃饱喝足,他说:“我回去睡一觉,明日你生辰,我请了卫姑娘等人到王府聚一聚。”
沈翊回到燕王府,罗管家忙迎上来,拿着一沓名帖和信件,“王爷,这些都是您离京期间收到的,这封是永平侯从边境送来的,不知是否有要事。”
“我看看。”沈翊接了过来,边境小冲突不断,但暂时还没爆发大规模战争,永平侯短时间内怕是回不了定都。
沈翊解开信封,一目十行的扫了眼,面色森然,罗管家屏住了呼吸,王爷怎得突然变脸?
“你先下去,这事不许和旁人提,尤其是七姑娘。”沈翊冷声吩咐。
“是,老奴明白。”罗管家连忙退了下去。
沈翊拿着信封坐了下来,复看了一遍,永平侯这封信不为别的,是来给闻姝安排亲事。
永平侯眼看着闻婉闻妍都出阁了,终于操心起了闻姝,觉得益成伯嫡子于嘉运堪为良配,让沈翊帮忙促成。
这桩亲事的确不错,有实权的伯爵家嫡子,于嘉运此人也是洁身自好,一心向学,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于闻姝的身份算起来,外人还得说一句高嫁,总之比江家好得多,江家可没有爵位。
且边境不稳,益成伯手握兵马大权,有可能再往上升,这桩亲事让章氏瞧见,怕是要红眼,怎可能促成闻姝,永平侯这才让沈翊帮忙,可见永平侯对闻姝挺上心。
但于嘉运再好也不成,沈翊撕碎信件,扔进了炭盆中,漆黑的眸子含着霜雪,闻姝,他谁也不给!
除了永平侯操心闻姝的亲事,世贤院那边也在操心着。
闻娴半下午回了侯府,一瞧见章氏,便红了眼眶,“母亲。”
章氏放下手中的账簿,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母亲,我当真后悔了。”闻娴趴伏在章氏肩上哭泣。
章氏摆手让丫鬟们下去,扶着闻娴,“发生何事了?”
闻娴用帕子拭泪,气恼道:“今日二房诊出了喜脉,我婆母又提起我没生育的事,说要给世子纳良妾。”
“良妾?”章氏脸色变了,良妾可不是一般的妾,在府里是有一定地位的,就像赵姨娘,是官家清白女子,所以章氏也得给赵姨娘几分面子,不能动辄打骂。
章氏问:“世子不是已经有两个姨娘了,怎么还要纳良妾?”
“还不是因为都没怀上,我也没让她们喝避子药,可她们就是怀不上啊,”闻娴心头发苦,“我嫁到邹家五年无所出,二房媳妇还比我晚一年进门,如今已有一儿一女,这又怀上了,婆母阴阳怪气的说两个姨娘不中用,好似是我害她们怀不上,说要新纳两个身子好些的良妾进门。”
章氏也发愁,为着这件事给闻娴请了不知多少名医,吃了不知多少偏方,可就是没怀上,“你和两个姨娘都没怀上,是不是世子他……”
这也不怪章氏多想,大夫给闻娴诊过脉,说她身子无碍,姨娘也没怀上,那不就是世子有问题。
“我不知道,”闻娴叹气,“可我听说世子先前有个通房怀上了,只是没留住,小产了。”
“这……”章氏无言,既然从前能怀上,应当没问题,可怎么闻娴就怀不上呢?
“你与世子商量了吗?”闻娴嫁过去五年无所出,邹家因此想纳妾,章氏也拦不住。
但两个良妾,若赶在闻娴前头生下长子,就会像闻琛一样,永远压闻琅一头,令人如鲠在喉,章氏受过这样的苦,自然舍不得女儿再受苦。
闻娴哭的帕子都湿了,“世子说可以不纳良妾,但……但他看上了闻姝。”
“什么?!”章氏瞠目结舌,“怎会如此?”
闻娴说:“我也不知世子何时有了这个念头,我想了又想,只能是上次妍儿出阁时,世子见着了闻姝,您也知道,她那张脸太过打眼了。”
“混账!”章氏一章拍在桌上,怒不可遏,“果真是个狐媚子,早知道当日我就不让她出来了。”
那日也是不少客人因为燕王的缘故问起闻姝,她不得不把闻姝喊来待客,自那之后,有不少夫人来她那打听闻姝的亲事,可章氏哪有心思给闻姝安排,便借口永平侯不在京,得等侯爷回京之后再说。
“我该早早打发了她。”章氏是又气又悔,昌国公府可是定都数一数二的高门,怎能便宜了闻姝。
闻娴也是没了主意,委屈地说:“世子想让闻姝作为我的‘媵妾’入府,只要闻姝入府,他就去和我婆母说,往后都不再纳良妾。”
“媵妾”之制是前朝留下的旧俗,大周仍然沿用,但一般是高门贵女出阁时便跟着陪嫁过去,作为嫁妆的一部分,‘媵妾’的身份比良妾还要高些,日后若正妻去世,‘媵妾’可以扶正,倘若正妻无子,‘媵妾’之子,也可作为嫡出继承家业。
“不行!”章氏光是想想就气的胸闷,“你无子,若是闻姝生出儿子,那我们岂不是给她做嫁衣?”
她处心积虑让闻娴嫁入昌国公府,自然是想要昌国公的爵位落在她的外孙头上,怎么能让给闻姝呢?
“母亲,我起初也不想,况且闻姝那张狐狸精似的脸,入了府世子哪还想的起我?”闻娴抽噎着说:“可是母亲,我更不想纳良妾进门,让闻姝入府,来日闻姝生下儿子,还是流着咱们闻家的血,良妾生下的,可与我们没关系。”
闻娴这话又让章氏沉默了,她说的有道理,要是闻娴一直不能生,即便是将庶子抱养到膝下,到底不是闻家血脉,隔了一层,昌国公的爵位就得旁落。
章氏不愧是历经过风雨的人,立刻便想明白了,握住闻娴的手,“世子果真承诺了你,闻姝入府就再不纳良妾?”
闻娴点点头,“对。”
思忖片刻,章氏眼中漫上些许阴狠,“若是如此,让闻姝入府也无不可,只是等来日她生下儿子,只能去母留子!”
***
闻姝一早醒来,外边飘起了雪,是定都入冬后第一场雪。
月露笑着说:“瑞雪兆丰年,今日是姑娘的生辰,这是好兆头。”
闻姝吃着兰嬷嬷做的长寿面,笑道:“吃上嬷嬷做的长寿面兆头更好,嬷嬷要给我做一辈子的长寿面吃。”
已显苍老之态的兰嬷嬷怜爱地摸了摸闻姝的脑袋,“好,姑娘要健康长寿。”
吃完长寿面,燕王府派了马车来接,闻姝裹上柔软暖和的狐狸毛披风出了门,从前这样贵重的衣物闻姝只见几个姐姐穿过,如今她也穿上了,是四哥送来的,还送了好几件。
许是初雪,一路上都能听见小儿的嬉闹声,等雪再大些,他们的爹娘就该来寻了。
她到燕王府没一会,卫如黛就来了。
“姝儿,生辰吉乐!”卫如黛披着橘色的披风,张扬而美丽,像一团火,身后跟着徐音尘。
闻姝与她抱了抱,满足地笑,“谢谢你能来。”
陶绮云也到了,“我还怕来不了,可和婆母一说去燕王府给姝儿庆生,婆母就允我出府,还让我多带了一份礼。”
“绮云,你近况如何?”自从陶绮云出阁,她们就没再见过。
陶绮云面颊飘红,“还不错,婆母待我挺好。”
“那便好,走,咱们进屋坐。”闻姝一手拉着一个进了正厅,屋内烧了地龙,温暖如春。
不多时,人都来齐了,除了老朋友,还多了两个闻姝不认识的人。
沈翊给她介绍,“这是北兴王世子与澜悦郡主。”
北兴王乃大周唯一的异姓王,一直戍守在西北,闻姝还是第一次见两人,连忙行礼。
澜悦郡主性子洒脱,一把扶起闻姝,“哎呀,怎么能让寿星多礼,我和哥哥是来蹭饭的。”
“世子与郡主能来,是我的荣幸,快请上座。”闻姝瞧澜悦郡主的性子有些像卫如黛,不拘小节。
果然澜悦郡主入内瞧见卫如黛笑了起来,“好呀,原来如黛认识七姑娘这般绝色的好友,也不介绍我认识。”
“你何时归京的?我又不晓得,我若是知道,必定要介绍姝儿给你认识,”卫如黛拉着澜悦的手,又招呼闻姝等人,说:“我和澜悦小时候打过架来着,我们儿时常一块玩。”
“那铁定是卫姑娘赢了吧。”千留醉喝着茶说道。
澜悦哼了一声,指着千留醉说:“你胡说,别以为你打赢了本郡主就了不起!”
千留醉笑着耸了耸肩,“就郡主那三脚猫功夫,我还真没觉得了不起。”
“千留醉,你——”澜悦像只炸了毛的猫,想冲过去揍千留醉一顿。
还好被北兴王世子拦下了,“今日是七姑娘寿辰,你可别动手。”
澜悦撇开脑袋,“算了,给七姑娘一个面子,你给本郡主等着。”
闻姝瞧见这一幕便晓得他们和千留醉也是旧相识,这般说来,都是老熟人了,定都真是小啊。
能认识新朋友闻姝自然欣喜,听得澜悦郡主说,才知道四哥游学去过西北,这才结识了二人,千留醉也是那时认识的,这还真是缘分。
闻姝这桌生辰席面是沈翊亲自吩咐的,全是闻姝爱吃的菜,众人围坐着喝酒吃菜,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闻姝抿了一口果酒,望着这般场景,心里头胀得想落泪,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也能拥有这么多的好友,还能有人为她隆重的庆生,及笄时都没这么热闹。
太过喜悦,闻姝多喝了两杯果酒,醉意上头,就去客房歇息了,待她酒醒,天色不早了,卫如黛等人已经回去。
沈翊让人送了甜汤来,闻姝喝着汤,衷心地说:“四哥,谢谢你,今日我很开心。”
闻姝许是喝了果酒,面颊绯红,像嫩生生的桃子,沈翊看得喉结微动,转头取出了一个锦盒,“生辰礼,岁岁安康。”
闻姝打开一看,竟是个翠绿的玉镯,上头雕刻着一朵荷花与一片荷叶,荷叶与绿色的玉镯融为一体,浑然天成,美不胜收。
“四哥,这也太贵重了。”闻姝用指腹摸了摸玉镯,温润如水,光看水头就知道这镯子绝非凡品。
沈翊上前,从锦盒中取出玉镯,说道:“伸手。”
“四哥……”闻姝蜷了蜷纤细的指尖,有些犹豫,品相这样好的镯子,世间难得。
沈翊见她磨蹭,直接握住她的手腕,把玉镯套进了她右手,“我给你的,你就收着,再贵重都受得起。”
玉镯悬在腕间,微凉的触感碰在闻姝的肌肤上,却在她心口转为灼热,她弯唇笑道:“谢四哥。”
或许闻婉说得对,她是命好,能遇到四哥。
闻姝拨弄着玉镯,爱不释手,问道:“四哥,这些日子我修整了王府,你觉得还有什么缺的?”
沈翊坐了回去,端起茶盏喝了口,说:“是缺了点东西。”
“什么?”闻姝不解地抬头。
沈翊侧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的眼睛道:“府里缺个主母。”
“……”闻姝愣了下,随即讪笑,“哈哈,等来日皇上给四哥寻一个温婉贤惠的王妃便好了。”
沈翊没说话,也没挪眼,就这么注视着她。
闻姝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率先移开眼,说道:“对了,四哥,我这些日子整理了一份名册,府里恐有别人的耳目,你着人多留意。”
闻姝喊了月露,拿出那份名册从桌中推了过去给沈翊。
沈翊拿起却没看,而是交给了罗管家,“把这些人寻个借口发放出去。”
“四哥,你不再考察一段时日吗?我兴许有错漏。”闻姝觉得太草率了。
沈翊无所谓地说:“你不喜欢就撵了,不是什么大事。”
闻姝攥了攥指尖,心想这份名册是她观察了数月才整理出来的,应当没错吧?若是弄错了,岂不是她害了人家。
“无碍,这些人离开王府也是发回宫中再次安排去处,不是真的撵出去。”沈翊像是闻姝肚子里的蛔虫,知晓她在想什么,“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那便好,”闻姝放松下来,又道:“不用了四哥,我自个回去就好,有马车呢。”
沈翊还有点事,便也没坚持,只将她扶上马车,叮嘱了车夫几句。
闻姝上马车时露出了腕间的玉镯,守在沈翊身后的凌盛瞧见了,眼睛都瞪直了,等马车走了,沈翊转身进府时,凌盛实在没忍住,“主子,您把夫人的玉镯送给七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