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对上燕王妃,她哪来的胜算?更何况如今她失了永平侯的信任,现在连下人待她都不如从前恭敬了,府里不少事,永平侯交给了管家还有赵姨娘操持,大家心里明镜似的。
“不孝之女凭什么能做燕王妃,皇上……”闻妍说到一半噤了声,不敢议论帝王,只说,“燕王真是眼瞎。”
闻妍从没想过,有一天闻姝会嫁得比她好,她如何也想不明白,麻雀竟也会飞上枝头变凤凰。
章氏握住闻妍的手,“罢了,如今你父亲不大看重我,我还和闻姝彻底撕破了脸皮,你大姐日子也不好过,如今我能指望的只有你了。”
昌国公世子到嘴的鸭子飞了,转头就答应了昌国公夫人纳了两个貌美的良妾进府,如今连闻娴的屋都不进了,闻娴的日子愈发难过起来。
闻妍咬了咬牙,宽慰道:“母亲,您别气馁,只要瑞王成为储君,咱们就可以翻身!”
闻妍从前也怕燕王,可自从嫁去了魏家,见识了魏家的繁花似锦,再被魏家人在耳边撺掇,便自发的站在了瑞王那边,仗着有魏家撑腰,也就不怕燕王了。
章氏叹息,“燕王咱们是得罪彻底了,现如今也只能盼着瑞王,你也要早些诞育嫡子嫡女,出自你肚子里的嫡女,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储妃,要上点心。”
千帆过尽,章氏能靠的还是高嫁的女儿,也不枉她因着闻妍的婚事和永平侯生了嫌隙,只要闻妍生下嫡子,坐稳魏家妇的位置,一切都还有机会。
“女儿知道,一直在喝坐胎药呢,”闻妍想起来时夫君的叮嘱,小声问,“母亲,闻姝带了几个丫鬟去王府,可有你的耳目?”
章氏嘴角流露出一抹算计,“放心吧,安排着呢,待寻着好时机,非得让那贱妮子好好喝一壶!”
闻妍放下心来,“那就好,我婆母让我和母亲说,有空去承恩公府坐坐,魏家待我还不错,瞧着是想拉拢咱们的意思。”
毕竟闻妍和侯夫人在众人面前代表的还是永平侯府,不知内情的人,都会觉得嫡出比庶出重要,要是侯夫人常去承恩公府,怕是外人就要以为永平侯站队瑞王了。
章氏哪里知道远在边境战场上永平侯的艰难,一心只想着她自己,满口答应下来,“好,我也想去魏家拜访。”
闻妍满意地笑了,夫君交代她的已经完成,她们母女只有靠着魏家,靠着瑞王,才能不惧燕王。
*
归宁后,闻姝的婚后生活正式开始了,简而言之,是美好生活开始了。
偌大的王府就他们两个主子,上没有长辈,下没有侧妃妾室,无人指手画脚,不必晨昏定省,早上想睡到日上三竿都可以,日子过得美滋滋,闻姝从前做梦都不敢想婚后能这样舒适。
沈翊忙着政务,把整个王府都交到了她的手中,王府中的丫鬟仆役也对她恭恭敬敬,说一不二,闻姝再也不必操心旁的,只管打理好中馈。
虽然王府中馈也没这么好打理,得亏是先前沈翊就让她上手了,要不然操劳起王府的账簿来还真是要费一番功夫,不像如今,上手极快,轻松搞定,不仅能理清账簿,还能从其中看出点别的门道。
这日傍晚,两人在花厅用晚膳,闻姝给沈翊盛了一碗汤,“四哥,这是百合莲子汤,你喝一碗,清心安神的,夜间是不是没睡好,眼底怎么有乌青?”
沈翊眼睫半垂,接过汤碗,睁着眼睛说瞎话,“夜间睡得挺好,许是白日政务太忙了。”
连续半个月夜里头不曾入睡,有时实在困得慌,眯一小会,也是半梦半醒,不敢睡熟,只靠着每日书房午歇一会撑着,甚至忙起来,没空午歇,眼底没乌青就怪了。
沈翊都想骂那个庸医了,连着喝了这么久的汤药,还是不见效,有时在书房歇那么一两个时辰,还能被梦魇惊醒,以致于他更不敢夜里头入睡,生怕吓着闻姝。
“公事再忙,也要注意身子啊,一会我让月露泡杯酸枣仁茶,喝了好安眠。”闻姝越过越滋润,瞧沈翊这般,心里不是滋味,朝堂上的事又帮不了,只能提着心。
“无碍,有你在府里操持,我轻松多了。”沈翊笑着握了握闻姝的手,如今罗管家都找闻姝禀告大小事,用不着沈翊操心。
“我分内之事,”闻姝也只能在这方面帮帮四哥,“对了,我今日看上个月府里的账簿,发觉定都的米价跌了不少。”
沈翊喝着汤,说:“作物丰收,百姓家中有了粮食,米价下跌正常。”
“是这个理,但我看边境局势不稳,两国随时都可能开战,这粮食怕也跌不了多久,”闻姝顿了顿,又道:“我听罗管家说,近期城外不知从哪来了很多难民,听说是逃荒来的,正是头茬粮食丰收的时候,哪个州府受灾这样严重?”
“多半是从镰州来的,”沈翊也没避着她,“镰州知州是魏家的人,等徐音尘回来,我打算参他。”
闻姝一听就明白了,“你有把握吗?这么快就对魏家动手,一旦撕破了脸,表面的平静也维持不下去了。”
现在的朝堂还算平稳,一旦战火拉开,就真到了朝臣们站队的时候了。
沈翊喝完了汤,用帕子擦了下嘴角,“放心,原本去年就该动手,等到今年,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那就好,”闻姝对沈翊有信心,吃着菜蔬,垂眸想了会,“我方才和你说米价,是想着我们要不要借机囤粮,边境不稳,乱世之中,粮食最贵,真到那时候,有钱都买不到粮食,不能让魏家占了先机。”
闻姝自然不是怕他们没饭吃,再乱的世道,也饿不着皇家,囤粮是为以后做打算。
“还挺机灵。”沈翊笑看着闻姝,眼中不仅仅有男女之爱,还有对她纯粹地欣赏,这么快就能想到囤粮,可见对时事的敏锐程度不低。
闻姝被他看得略有些难为情,说:“这些年的书也不是白看的,你忘了当初你还把考科举的书给我看嘛。”
沈翊虽没下场考科举,但学是一点没少学,还让闻姝一道学,闻姝还会写策论呢,写好交给沈翊点评,四哥俨然是她的另一个先生。
“囤粮是要囤,不过得找个借口。”沈翊思忖着。
闻姝莞尔一笑,“借口我都想好了,正好城外多了难民,又临近中元节,咱们就以中元祭祖,为皇上祈福之名,在城外施粥半月,既要施粥,那就得买米,买多少用多少外人又不晓得,便利了咱们,救助了难民,又能博得皇上欢心,一举三得。”
沈翊静静地听着她说,瞧见她眉飞色舞,极其少见的自信张扬,她向来是低调谨慎的性子,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神色,可偏偏这样的神色,是沈翊想在她脸上看见的。
他早就说过,不想将闻姝困于后宅,做章氏第二,想她与自己并肩,看这万里河山。
“四哥,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闻姝抿了抿唇,眼神微怯,“哪里说错了吗?”
她从前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心里还是有点没底的。
“没有,你的法子很好,就这么办吧,”沈翊赞赏地望着她,“姝儿当真是我的贤内助。”
得了夸奖,闻姝悬着的心放下,挑了下秀眉,“我说过,不会拖你后腿。”
“好,吃菜,要凉了,”沈翊给她夹了四喜丸子,说:“粮食别全在城内买,安排管家在城外庄子上囤一点,全搁在城内不安全。”
闻姝咬着丸子点头,“我懂,狡兔三窟嘛。”
得了沈翊的首肯,次日闻姝就吩咐了下去,一部分大张旗鼓的买,拿来施粥,另一部分少量多次换着人买,尽量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哪怕瑞王知晓,也只会以为燕王在施粥博名声。
这种事情谁都能做,瑞王要是想做,他们也不拦着。
但观察了几日,发现瑞王府并没有动静,好似并不屑去施粥讨好那些难民,那更便利了闻姝,瑞王不需要这点名声,他们需要!
忙活了几日,转眼到了乞巧节,夜幕降临时,沈翊才回来,闻姝正想让人摆膳,他让她去换身轻便的衣裳,“带你出去看花灯。”
“好呀,你等我一会。”闻姝忙回屋换衣裳,换回了从前做姑娘时穿的对襟襦裙,现下做了王妃,衣裳料子什么都有规制,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瞧出来。
闻姝戴着帷帽出来,“四哥,我换好了,不先用了晚膳再去吗?”
沈翊揭下她的帷帽,说:“夜色昏暗,不戴这玩意,带你去外边吃。”
今日沈翊想单独带闻姝出去,连月露凌盛都不带。
闻姝还是头一次不戴帷帽出行,世家贵女出行,尤其是人多的地方,必带帷帽遮面,这是规矩,但好像和四哥在一块,也没那么多规矩。
乞巧节又称女儿节,颇受女子喜爱,因着“牛郎织女”的传说,常常有心仪男女在这一夜互送信物,定情终老,因而八九月,会有许多人家办喜事。
王府的马车送两人到朱雀大街,百姓多称之为南街,今年乞巧节的花灯摆在这,他们到时夜已四起,还能瞧见天边升起的上弦月,但在花灯的映衬下,月亮的光芒也稍逊一筹。
马车守在原地,沈翊牵着闻姝的手踏入了灯市,南街两侧商铺大开,门前都悬着各色花灯,圆灯、纱灯、花篮灯还有造型别致的龙凤灯,从街头摆到街尾,一整条街,犹如白昼。
行人如流水,大多是一男一女,一年中,也只有这一日众人将男女大防抛却脑后,邀约心仪之人共赏花灯。
这是闻姝头一次在乞巧节这日外出,先前被拘在侯府,着实错过太多了,她看得目不转睛。
“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夜里暗,人又多,沈翊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好似生怕被旁人拽了去。
“有点饿了,”闻姝边走边看,除了花灯 ,也有许多小摊贩,哪里人多哪里就有钱赚,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时机,闻姝瞧见支在大榆树底下的一个馄饨摊问,“可以吃馄饨吗?”
“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沈翊拉着她走过去,让摊主下两碗馄饨。
馄饨端上来时,老阿伯还送了两个乞巧果,笑呵呵说:“今日乞巧,送二位的。”
“多谢阿伯。”闻姝望着这乞巧果,和她从前做过的不一样,没什么别致的造型,就是圆溜溜的,似汤圆一般,甜腻味。
沈翊给她吹凉了馄饨,换了个碗,“是不是头一次在路边吃小食?”
“对啊,从前哪有机会。”闻姝咬了半口馄饨,肉嫩鲜香,汤汁浓郁,“好吃,有点家里没有的烟火气。”
馄饨摊客人还不少,每次阿伯一揭开锅盖,就有白雾往上涌,似烟似云,一面手脚麻利的将馄饨装碗,一面笑呵呵地招呼客人,交谈声混入这嘈杂的夜色,为热闹的今夜添彩。
沈翊说:“人多是热闹些。”
闻姝摇头,“那也得看是怎样的人,侯府人不多吗?照旧不热闹。”
“侯府里都是外人,待往后咱们有了孩子,孩子再有了孩子,府里就热闹了。”分明两人还没圆房呢,沈翊却想着几十年后的事了。
闻姝笑了笑,没接话,但心里也是盼着能瞧见这一幕,不知不觉,她已经习惯了两人是夫妻,而非兄妹。
两碗馄饨才十文钱,沈翊多给了些,权当感谢阿伯送的乞巧果。
从馄饨摊离开,两人牵着手一路逛着,闻姝瞧见河畔有人在放花灯,她晃了晃沈翊的手,“四哥,我们也去放花灯吧。”
沈翊自然依着她,来到卖河灯的摊子前。
瞧见闻姝梳着妇人发髻,摊主笑着招呼,“这位夫人想买些什么?随便看看,什么花灯都有。”
闻姝瞅了几眼,“可有荷花灯?”
老板连忙从众多花灯中拿出一个粉色的荷花灯,“有,夫人瞧瞧。”
“要两个。”闻姝接过那个花灯。
沈翊付了银子,“就拿一个。”
两人离开摊子,沈翊才说,“咱们夫妻一体,放一个就好。”
闻姝捧着已经点燃的花灯,眉眼含笑,“好。”
两人蹲到河边石阶,将荷花灯放入河中,随着水流,汇入万千花灯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沈翊的手搭在闻姝肩头,半揽着她,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花灯消失,闻姝问:“母亲是不是喜欢荷花呀?”
“嗯,她不大会做点心,做得最好的就是荷花酥。”游学时,沈翊吃遍了大江南北的荷花酥,哪怕是锡州的荷花酥,也再寻不到母亲的味道,如今能让他满足的,只有闻姝做的荷花酥。
闻姝回头望着他,眼神澄澈,“中元节那日,我做荷花酥让母亲瞧瞧我的手艺。”
沈翊深邃的眸子看了她半晌,忽而上前,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蹭了蹭,“好,母亲一定高兴。”
两人近若咫尺,四目相对,呼吸交迭,在嘈杂的南街,隔绝出一片安静的天地,两颗心悄悄地跳动着,头顶的垂柳枝条随风摇曳,时不时扫在闻姝的头顶,弄得她有些痒。
沈翊拂开柳枝,扶起她,“走吧,再去别处瞧瞧。”
闻姝起身,正要离开,忽得视线顿在某处。
沈翊回头,“怎么了?”
“你看那个是不是南临侯世子?”闻姝指了指对岸的一个男子,夜里头,她生怕自己看错了。
沈翊瞥了眼,“是他。”
“可他身旁的女子不是绮云啊。”闻姝蹙起眉头,“两人还牵着手,这样亲昵。”
在这样特殊的日子,牵着除了妻子以外的女子,很难不让闻姝拧眉。
“许是他纳的妾室。”沈翊比闻姝消息更灵通一些,只是除了闻姝的事,他不怎么上心。
闻姝讶异,“他这么快就纳妾了?绮云都没和我说,大婚那日我看她精神也不太好,她说是没睡好,我也没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