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哭笑不得,拍了拍被子,“你这是要把自个憋死?”
“我又不做什么了,别藏了。”沈翊手撑在枕上,支着头看她把自己裹成个蝉蛹。
无论沈翊怎么说,闻姝都不肯掀被子,直到半晌后,沈翊不说话了,闻姝才把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还当沈翊睡着了,结果一转头,就见他黑黢黢的眸子盯着她瞧,一脸的好整以暇。
闻姝鼓了鼓雪腮,索性把被子踢开,也是有点热,随后把一双手伸到沈翊跟前,用极其娇怜的语气说:“四哥,手好热。”
“很疼吗?”沈翊忙握过她的手怜惜地吹着气,小心翼翼地揉着似葱白的手指。
“有点辣。”酸疼劲已经过去了,就是火辣辣的,宛如在手里攥碎了一把朝天椒,辣度随着时间的推移侵蚀到皮肉里,挠又挠不了,弄得人心痒难耐。
沈翊给她揉了会,下榻捏了块冰放在她掌心,“握一会。”
冰块倒是能缓解,闻姝好受了点,但她有点困了,连打了几个哈欠,泪珠子浸湿了羽睫。
沈翊扔开她手里的冰块,擦干净手心,“好了,睡吧,别撑着了。”
闻姝点点头,困得不会说话了,稀里糊涂的就躺下睡着了。
沈翊看她的迷糊样,忍不住又笑了,心里头胀满,就好比吃了很多很多美味佳肴,撑得走不动道了。
“姝儿,好梦。”沈翊抬手捻走她颊边的青丝,亲了亲她的眉心,也躺了下来,合眼入梦。
今夜,必定美梦降临。
闻姝次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起来一听时辰都懵了,又没圆房,怎么也累成这样。
她低眸瞅着一双手,耳垂悄悄地红了,连忙攥成了拳头,问月露,“王爷呢?”
“王爷一早便出门了,”月露把帐子收拢,“王妃饿了吗?王爷说不必等他回来用膳。”
闻姝肚子饿的都咕咕叫了,“摆膳吧。”
竹秋连忙出去吩咐了。
闻姝洗漱完,看了眼床榻上沈翊的枕头,一大早的,他去哪了?
要是她知道沈翊去了哪,怕是要初次体会到什么叫打翻醋坛子,哪里有夫君前一日才缠着哄着行那事,次日一早就去逛青楼的。
“呦,燕王殿下,稀客呀,”千留醉睡眼朦胧,斜倚在靠窗的美人榻上,打了个哈欠,“不过哪有人一大早逛青楼的,咱这都是傍晚才开门迎客。”
千留醉随手推开窗,晨光乍泄,莺鸟啼鸣,窗外就悬着一块方正的匾额,上题“千红阁”三字。
千红阁乃是遍布周、楚两国的青楼,楼中女子皆是美艳娇嫩,才情出众,色艺双绝,但千红阁只卖艺不卖身,哪怕这样,还是有络绎不绝的客人想一睹楼中姑娘芳颜。
“少主,”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娇媚女子端着茶盏进来,屈膝行了礼,“燕王殿下请喝茶。”
沈翊瞥了眼茶却没动,至于目光是须臾也没落在女子面上。
“千瑢,关上门,不得打扰。”千留醉抖了抖衣裳,终于坐直,正经了几分。
“是。”千瑢多看了沈翊一眼,退了下去。
千留醉起身靠近沈翊嗅了嗅。
沈翊嫌弃地睨了他一眼,“有病?”
“啧啧,”千留醉后退几步,单膝屈起坐在美人榻上,“丛昀啊丛昀,你知道方才为什么千瑢着意多看了你一眼吗?”
沈翊沉默不语。
千留醉笑,“一大早的,带着一身兰花香,怎能不让人好奇,就没人提醒你吗?你这是和小娘子成其好事了?”
沈翊蹙眉,抬手嗅了下身上,没觉得这气味有多大,幽淡好闻的兰花香。
“别嗅了,你和小娘子日日待在一处,早就习惯了,自然闻不出来,哦,也对,你身边跟着的都是大老爷们,自然不懂这些,我千红阁的姑娘对香气格外敏感。”灵兰族圣女自出生起就带着体香,这也是灵兰族人会被觊觎的原因之一,外界都说灵兰族中有神女。
但千留醉猜测这种体香一开始可能是因为所处的环境,到了后边成为一种母系遗传,因为灵兰族圣女一般都是母女关系。
沈翊昨晚就发觉了,闻姝越是情动,身上的香气就越是浓郁,“有法子遮掩吗?”
“无,”千留醉摇头,“若是幼时,还能吃药隐藏,到了及笄后,只能佩戴香囊遮掩两分,你总不能日日戴着香囊,也无碍,大不了别人以为你日日厮混呗。”
这个世上能闻出这香是灵兰族特有的也少,千瑢怕是也以为沈翊身上的是脂粉香。
既然无法避免,沈翊就懒得管了,只要不是靠得特别近,也察觉不到,又不是谁都像千留醉一样,在脂粉堆里长大。
沈翊说起了正事,“我来是想让你帮我开一副避子的汤药。”
“嘶?”千留醉好奇地打量他,“人人都盼着有孩子,你却要避子?”
“现下时局不稳,她有孕会成为众矢之的,待日后稳定下来,再要子嗣。”沈翊哪里会不想要闻姝生的孩子,只是瑞王还没有嫡子,一旦闻姝有孕,定会被魏家盯上,他也没有万全的把握,毕竟怀胎十月,那样漫长的一个时间,可不是儿戏。
千留醉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这是真把闻姝放心上,要不然哪能这么为她着想,说起来,灵兰族圣女当真是有本事,能让沈翊待她上心到这个份上。
“避子汤这般寻常,你们皇宫不是有,何必特意来找我要。”千留醉还没睡舒服,懒得动弹,端起茶盏喝了口。
沈翊看着他,“我想要男子的避子汤。”
“咳咳……”一口茶水呛进了喉咙,可把千留醉咳精神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喝?”
沈翊颔首,“有吗?”
千留醉抹了一把唇角的茶渍,他得收回方才的话,闻姝不是有本事,而是太有能耐了,他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说有男子喝避子汤的。
现如今女子的避子汤药十分常见,很多人家都会用,尤其是世族里头,正妻没进门,一般不容许妾室通房有孕,避子汤必不可少。
千留醉说:“你若是要,也有法子,不过你不怕喝了往后都生不孩子吗?毕竟是药三分毒。”
“是药三分毒,我喝或是她喝,有什么区别,若损了她的身子,不也一样没有孩子。”沈翊这话说得坦荡。
他答应过闻姝不纳妾,闻姝要是不能生,他这辈子确实没孩子了。
“行,你行,”千留醉都要给他竖大拇指,一大早跑他这来秀恩爱了,“我给你开方子。”
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薄情郎见多了,尤其是在这千红阁里,十个男人里面有十个薄幸,不薄情的也不会来这地方。
痴情种倒是今日头一回见。
在当下人人将儿子当块宝,正妻生不了,还得纳妾接着生的风气下,沈翊果然是独具一格。
千留醉一边开方子,一边寻思着,恐怕也只有沈翊这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灵兰族的圣女吧。
“给,行房之前喝,切记要之前,女子都是行房之后喝,但男子得之前,三个时辰之内都有效,”千留醉揶揄地笑,“三个时辰够了吧?”
沈翊面无表情地把方子塞进怀中,“走了。”
“哈哈哈。”千留醉大笑。
拉开门,沈翊忽然回头,“你在徐音尘身边安排的人可以撤了,他已经安全。”
“知道了。”千留醉还在笑。
沈翊黑着脸离开千红阁。
回到燕王府,沈翊把方子给凌盛,让他去抓药,“这次再被王妃发觉,你就自个去领罚。”
凌盛立马严肃起来,“是,属下明白!”
沈翊走了,凌盛看着方子发愁,心想下次再被王妃发现,就算主子不罚他,王妃也要罚了吧。
可真难办。
镰州干旱一事,处置了不少官员,除了原先的四个,还有镰州上上下下,基本上都换了一轮,这些人要么是追随魏宗,想讨好魏家,要么就是畏惧魏家的权势不敢说,都不是为民的好官,革职查办也不冤枉。
除了处置官员,下拨赈灾款,还有修建善兰堂也让百姓们沸腾,尤其是城外单独带着孩子的妇人,听闻这个消息当即泪流满面,孤儿寡母的,九死一生来到定都,再回镰州,只怕要死在路上,如今有个安身之所,怎能不感动。
再一听说是燕王妃提出的法子,还亲自筹办,城外流民领粥时还给王府家仆跪下来磕头,请他们转达谢意,定都百姓都夸燕王妃乃女子楷模。
“她是女子楷模,那本宫这个皇后算什么?”魏皇后半倚在床榻上,病容苍白,听得这样的回话,一把摔了崔嬷嬷手中端着的药碗,滚烫的药汁尽数倾倒在地衣上,浓重的苦药味散开。
“糊涂的东西,”崔嬷嬷训斥来回话的宫婢,“什么话都敢污了娘娘的耳,滚下去领罚。”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是无心之失。”宫婢吓坏了,不是皇后娘娘让她如实禀告的吗?怎么就成她的错了。
可没有人会为一个小小宫婢求情,她很快被太监拖下去受罚。
崔嬷嬷吩咐宫婢再去煎一碗药,又忙哄着魏皇后,“不过是一个庶女沽名钓誉罢了,娘娘不必气恼。”
“一个低贱的庶女都踩到本宫头上了!”魏皇后气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红,女子楷模本该是她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燕王妃连储妃都不是,就敢博这样的名声,岂不是半点没有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中。
崔嬷嬷收拾了地上的碗,“说到底,还是燕王得了皇上青眼,燕王妃不过是顺带的罢了。”
“燕王!”魏皇后攥紧拳头,又滚下泪来,“本宫的宗弟连全尸都没有留下,本宫迟早要把他五马分尸!”
魏宗是魏皇后最小的弟弟,因着是顺安帝的伴读,常常入宫,每次都给她带宫外好吃的好玩的,是她陪伴魏太后待在宫里最大的慰藉,魏皇后最喜欢这个弟弟,因此在大哥所出的魏慧琳成为瑞王妃之后,她就为魏宗的女儿魏慧珊向皇上请封了慧祥县主,就是爱屋及乌。
崔嬷嬷是自小跟着魏皇后入宫的,自然晓得魏皇后有多疼魏宗,也明白魏皇后心里的苦,忙给她擦着泪,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这时宫婢禀告:“娘娘,瑞王殿下携瑞王妃求见。”
崔嬷嬷仿佛瞧见了救命稻草,连忙说:“快传。”
“儿臣拜见母后,母后安康极乐。”瑞王两人行礼。
魏皇后略擦了泪,有气无力地说:“起来吧,可去过魏家了?”
瑞王扶着瑞王妃起身,说道:“母后,儿臣刚从外祖父那回来,家里已经在为小舅舅发丧了,母后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切勿过于哀伤。”
“你可瞧见你小舅舅了?当真……当真……”魏皇后说不出“死无全尸”这个词。
瑞王上前,哀痛地点点头,“那群刁民太过猖狂,小舅舅受苦了。”
那岂止是死无全尸啊,全凑一块都拼不出个人样,就是一滩肉泥骨头了,瑞王看了一眼都想吐。
一听这话,魏皇后立马又哭了起来,顺风顺水半辈子,却连最喜爱的弟弟都没能保住,“可查到是谁害死了你舅舅?”
瑞王面色难看,摇了摇头,“母后,夜黑风高,那群刁民互相包庇,连一个人都打听不出来。”
魏皇后痛不欲生,要哭得背过气去,连害死自己弟弟的凶手都找不出来,她这个皇后当得有什么劲!
“母后,您别哭,您一哭,儿臣也想哭。”瑞王妃坐在床沿上,拿着帕子给魏皇后擦眼泪。
“琳娘现下可不能哭,”瑞王忙道,“母后,儿臣有好消息要告诉您,琳娘有喜了。”
沉浸在巨大哀伤中的魏皇后听闻此消息,瞬间缓和了不少,拉着魏慧琳的手问,“琳娘,可是真的?”
瑞王妃害羞地点点头,“真的,方才大夫已经诊过脉了,一月有余。”
瑞王面带喜色,说:“方才琳娘过于哀伤,哭晕过去,传大夫来一瞧,说有喜了,母后看在琳娘腹中孩子的份上,可要注意身子,咱们一定会给小舅舅报仇。”
“好,好,太好了,”魏皇后终于有了点精神,坐起来,“好琳娘,不哭了,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她的弟弟没了,转头琳娘就有喜了,焉知不是她的弟弟重新托生在了魏家,这样一想,魏皇后就好受多了。
“母后放心,儿臣此次一定更加小心,绝不会像上次一样让琳娘小产。”瑞王拍着胸口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