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皇上!”
魏皇后送走顺安帝后起身,扭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一肚子气还没出呢,冷硬地吐出几个字:“全部杖毙!”
她处置不了闻婉,还处置不了这些管事丫鬟护卫吗?
一听杖毙,奴仆们纷纷哭嚎起来,“皇后娘娘饶命啊!”“娘娘恕罪!”
夫人们用帕子掩着口鼻,这可是几十条人命啊,魏皇后罚的也太重了,可谁也不敢开口求情,都知道魏皇后在气头上,免得引火烧身。
闹剧结束,魏皇后走了,众人才开始陆陆续续地收拾东西下山。
沈翊扶着闻姝回到厢房,“何必为她求情,她小时候没少欺凌你。”
那杯鸩酒,合该闻婉下肚。
“不是为她求情,是因为永平侯,”闻姝叹了口气,“侯爷身为人父,对闻婉定是有父女之情在的。”
还记得从前永平侯在府中时,闻婉很得侯爷的宠爱,因为娘亲一事,她记着侯爷的好,这才出口求情。
“还是你心善。”沈翊想想也是,永平侯八个子女,他的几个孩子都歪瓜裂枣。
闻琅闻琛就别提了,闻璟学了武,瞧着有点能担事的样子,但年岁还小,永平侯府百年家业,怕是要倾颓了。
章氏当真娶错了,既不会教养子女,也没有当家主母的度量,还目光短浅,若非她一味想攀附权贵,低调谨慎一些,永平侯府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尴尬局面。
“四哥你闭着眼睛夸,今日之事我才是罪魁祸首啊。”闻姝哭笑不得,她觉得自己和“心善”这个词是挨不着边了。
沈翊:“不一定,我觉得瑞王妃小产蹊跷,即便落水,可一会就救上来了,还没闻婉淹得久,不至于这么快就小产。”
瑞王妃从落水到小产,半个时辰都没有,太快了。
“可能还未满三个月吧,头三个月是容易小产。”闻姝当他是宽慰自己,便说:“总之事情已经这样,过去就不提了。”
“行,那就不说了。”沈翊也只是猜测,他是觉得瑞王府原本就一团乱麻,瑞王妃这孩子除了魏家,没有人希望她生下来,连瑞王也未必。
闻姝想了想,“我想去见见闻婉,方便吗?”
“晚一点,等皇上皇后离开再带你去。”沈翊知道两人还有些话要说。
“好,那歇会吧,有点累了。”闻姝手上还在隐隐作痛。
“走吧,”沈翊扶着她进了内室,“晚上去庄子上住,明天再回定都。”
“好啊。”闻姝说着打了个哈欠,困出了眼泪。
这一觉她睡得久,日头都快下山了,两人才去到寒山寺关押闻婉的地方。
说是寒山寺,其实离寒山寺有些距离,是一栋废弃的旧宅子,闻姝关押在其中一间,有禁卫把守,闻姝走进去,一股腐木烂泥的气息扑面而来。
推开房门,一束光亮照了进去,金色的浮尘在半空中翻滚,里边十分窄小,连透气的窗户都被木板钉死了,蛛网遍布,屋内就一张破板床,一张缺了半个腿脚的桌子,闻婉坐在唯一的一张旧椅子上,低着头,听见动静也没反应。
禁卫都被闻姝遣到外边去了,因此她没关门,抬手把一团蛇床草扔在地上。
闻婉呆呆的视线中滚入了一团碧绿,才缓缓地抬起头,盯着闻姝,有气无力,“我就知道是你害我。”
她就说那蛇为何只追着她,她百般回想,才想起那倒在她身上的香灰,只是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关进了这里,再没有人会听她的辩驳。
“到底是你害我?还是我害你呢?”闻姝半侧着身,站在光影里,她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耀眼夺目。
闻婉微眯了眯眼,怨恨道:“我是恨不得你死,可我没想害瑞王妃。”
“你为什么恨不得我死?”闻姝是真的不解,“自小就是你欺负我,长大了你还要恨我?”
闻姝回想过去很多事,她哪怕得了势,也没对闻婉怎么样,怎么就叫闻婉这样恨她?
“我就是恨你!”闻婉瞪大双眼,怒声质问:“从前你是我脚底的泥,凭什么你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却要在江家受尽委屈!我不甘心!”
不甘心闻姝得了燕王的宠爱成为燕王妃,不甘心闻姝得了皇上的青眼成为兰姝县主,更不甘心闻姝讨了长公主欢心,获封食邑……
“眼睁睁看着比我差的人过得比我好,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闻婉像是要把眼珠子瞪出来,眼里全是鲜红的血丝,昭示着她的愤怒。
闻姝觉得特别好笑,没忍住笑了一声,“闻婉,你所谓的差,不过是因为你有得宠的生母庇佑,而我生母早逝无人看顾,日子过得差了些,可同在褚先生门下,得褚先生夸赞的是我,习字文章我比你好,我擅厨艺,精女红,会骑马射箭,就连样貌我也比你出众,我哪点比你差?”
“你所谓的差,与我毫无关系,而你所谓的好,也与你毫无关系,都是外物罢了,可怜你从未看清,还为此沾沾自喜,年幼时,我受了你多少苦头,你不会都忘了吧?”
闻姝永远记得那场大雪里,因为字写得差而被闻婉闻妍羞辱,所以在之后她拼命练字,不顾寒暑,终于得到了褚先生的认可。
闻婉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闻姝说得没错,可她却不愿意承认,“你只是命好,攀上了燕王,而我命数不好,嫁去了江家。”
“嫁给江允淮不是你亲自算计来的吗?”闻姝摇了摇头,轻哂,“贪心不足,欲壑难填,即便你成为燕王妃,迟早也是一样的下场,你和章氏很像,永远都不知足。”
闻姝幼时不知有多羡慕闻婉,虽也是庶女,却有赵姨娘爱护,还有闻琛这个兄长庇护,衣食住行都不比闻妍差多少。
可渐渐地,闻婉总是欺负她,她就不羡慕了,这样的人,即便拥有万金,也握不住。
“你别装得这样高高在上,你只不过是命比我好罢了!我没有比你差!”闻婉几乎是吼出来的,她才没有比闻姝差,没有!
“那你就当是我命好吧,”闻姝从地上捡起那团蛇床草,“你应该庆幸自己身上流着永平侯的血,要不然你已经死了。”
“不,我不要被关我这里!放我出去!”闻婉想站起来,却因腿软跌倒在地,惊起地上厚厚的尘土,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还不如死。
闻姝拿着蛇床草往外走,日落西山,最后一丝日光洒满了庭院。
闻婉伸长手爬向门口,嫉恨地喊:“我恨你!闻姝,我恨你!”
闻姝转身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缓缓将门合拢。
那抹金黄色的余晖越来越窄,最后变成了一根线,打在闻婉扭曲的脸颊上,不过须臾,门被合上,屋内一丝光亮都没了。
闻姝转头看了一眼夕阳,这个时候的太阳没有丝毫的温度,反倒被这院子的微风吹得有些凉。
沈翊站在院门口看着她,闻姝走过去,仰头与他对视一眼,“四哥,我们走吧。”
“嗯,回家。”沈翊扶着她,两人携手离开了这里。
身后被关着的闻婉还在高声怒骂,凄厉声犹如女鬼,惊得树上停歇着的乌鸦扑棱着翅膀。
但无论闻婉怎么骂,都得不到回音,她将在这里燃尽红颜,化为枯骨。
第045章 妾室
“王爷……”瑞王妃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睁开眼看见的是瑞王府寝屋内的帐子,还有些神思恍惚,一扭头只见眼圈泛红的瑞王守着她。
“琳娘, 你终于醒了。”瑞王哀伤地握住瑞王妃的手。
“王爷, ”瑞王妃后知后觉,另一只手立刻去摸腹部, “孩子呢?孩子没事吧?”
瑞王久久没说话,屋里头也没别的丫鬟, 静得可闻窗外鸟鸣。
“王爷,您别吓妾身,孩子一定没事对吗?”瑞王妃的语气颤抖起来,泪水从眼角滑落, 隐进鬓角。
“琳娘,咱们还会有孩子的。”瑞王神色也无比悲痛,安抚着瑞王妃, “你切勿伤心太过, 伤了身子。”
“啊——不要, 我的孩子!”瑞王妃一时无法承受这个结果, 在床榻间疯狂的撕扯被子, 腹部传来隐隐的阵痛。
魏皇后,魏家,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她的肚子上,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小产了,难道她就真的和孩子这般无缘吗?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她已经把孩子的小衣裳都准备好了, 为什么还是留不住他!
“琳娘,琳娘, 你别激动,”瑞王上前摁住她的双手,“你身子不好,若是再悲伤过度,怕是会影响日后受孕。”
两度小产,这次还受了这样大的惊吓,太医都说,往后瑞王妃可能子嗣艰难,因此魏皇后才会发这样大的火,杖毙了几十个下人,血流满了别苑的地砖,宫婢们洗了几个时辰还没洗干净,瑞王离开别苑时,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呜呜呜,王爷,我的孩子,是妾身无用,留不住孩子。”瑞王妃抱着瑞王伤心欲绝,因着上次小产,这次万般谨慎,结局还是一样。
“到底是谁害了我们的孩子?”瑞王妃满脸泪痕,眼神中迸发出毫不掩饰的阴狠,有一个嫡子,那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希望,也是她的使命,她生来就是为瑞王诞育嫡子的。
“是永平侯的庶女闻婉。”瑞王解释了一番,并道:“你放心,已经被母后处罚了。”
瑞王妃听过后难以置信,“只是圈禁?凭什么?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这是我们心心念念的孩子啊!”
她找个好几个大夫,都说她怀的极大可能是男胎,是瑞王嫡子啊!
那是她现在坐稳瑞王妃之位、将来坐稳皇后宝座的筹码。
因为魏皇后没有嫡子,瑞王妃深知没有嫡子的痛苦,要是瑞王是嫡子,他早就是储君了,而不必现在和燕王争个你死我活。
“都怪燕王妃求情,看在永平侯的面子上,才没赐死,”瑞王温柔地握住瑞王妃的手,“闻婉本就是燕王妃的姐姐,依本王看,这事和燕王府脱不开干系。”
瑞王妃泪如雨下,“对,一定是燕王害了我们的孩子,他就是怕妾身诞育嫡子,要不然闻婉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
“琳娘,你放心,总有一日,本王会为你报仇,来日让你亲手杀了燕王妃,为我们的孩子报仇。”瑞王将瑞王妃拥入怀中,轻声安慰,在瑞王妃看不见的身后,眼中的得逞一闪而过。
瑞王妃呜咽着,“好,妾身信王爷,一定会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
“这庄子不小啊,结了这么多柚子,黄澄澄的,好吃吗?”闻姝走进离皇家别苑不远的燕王府庄子,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不知,一会让人摘两个下来给你尝尝。”沈翊的视线落在闻姝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胳膊上,“就住一晚,明日得回去让太医给你换药。”
两人到这时,天色就已经有些暗了,闻姝都没来得及看完庄子的全貌,觉得有些可惜,“那下次还来吗?”
“来,你养了好伤,想上天摘月亮都成。”沈翊颇为无奈。
闻姝笑了起来,“好呀,这可是四哥答应我的,何时给我摘个月亮呀?”
沈翊扶着她坐在庭院中,“月亮往后再说,我叫人给你摘柚子。”
“你还别说,这些柚子在夜晚看着还真有点像圆溜溜的银月。”闻姝仰着头,忽然说道:“四哥,你发现没有,星星好多呀,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夜空。”
定都城里常年灯火辉煌,星月的光芒都被烛火掩映,如今在山里头,没了烛光,星月便格外明亮。
庄子管事听见这话,连忙说:“回王妃,东边有个观星台,若是要赏月观星,那儿更合适。”
“果真?”闻姝来了兴致。
沈翊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吩咐管事:“将晚膳摆在那。”
“是。”管事连忙下去安排。
观星台就是一栋较为高些的阁楼平台,有些像明楼,就是稍微小点,但是足够闻姝沈翊两人用膳赏月。
虽说上弦月不如十五的月亮圆,但在一片寂静漆黑的山林中,上弦月也格外透亮,往人间洒下一层清朗的月色,像薄雾笼罩。
“浮云散尽月光醉,天地与我同氤氲,”闻姝轻叹了口气,惋惜地说:“月色如此美,可惜不能饮酒。”
沈翊给她盛了碗汤,睇了她一眼,“这怪谁?”
“咳……”闻姝扁了扁嘴,“怪我怪我。”
怪她多嘴,就不该乱说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