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人一旦八卦起来,生死都是小事。
陆杳必须得满足他们,故前前后后说得十分在情在理。
她语气诚恳、有板有眼又道:“民女离乡背井到这里,本就身如浮萍,原想着跟在六姑娘身边服侍,图个暖饱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如今六姑娘出事,民女无依无靠,只想着,想着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相爷看不上民女也不打紧,民女不求能做相爷的夫人,就像之前伺候六姑娘一般留在相爷身边就够了。
“所以今晚民女才斗胆恳求相爷,一直求相爷看在父辈的面上,收留民女。”
苏槐侧目看着陆杳,见她神情真诚、言辞切切,她把自己编得这么卑微凄惨,他差点都要信了。
这时皇帝派去小厨房那边的人来回话,倒是没有发现异常。因小厨房里彻夜都点着灯油,初步揣测可能是灯油翻漏引燃了柴火导致的。
在常贵妃寝宫里仔细勘察的人亦来回话,最初寝宫的门是从里面闩着的,是长公主的侍卫强行破门而入才打开的。
而寝宫里的窗扇紧闭完好,没有任何出入的痕迹。
寝宫里虽然有不少人进去看了,但从常贵妃的床上到沾满血迹的地上,除了常贵妃自己的痕迹以外,再无第二人的痕迹。
如果是有人谋害常贵妃,地上又布满血迹,怎么都会留下点挣扎反抗亦或是脚印之类的痕迹的。
不然的话,凶手难不成不用脚走路吗?
后来皇帝又审问看守寝院的宫人,宫人回话说,常贵妃经常以寻死觅活相要挟想要见皇上。
如此看来,种种迹象表明,常贵妃还当真是自己畏罪撞柱而亡。
这事跟陆杳沾不了边,何况她今晚和苏槐在一起,皇帝又弄清楚了她和苏槐之间的那点事,她今晚没在暖阁的嫌疑就算解除了。
皇帝沉吟着,吩咐身边的太监道:“常氏畏罪自尽,撞柱而亡,将此案移交到大理寺,让大理寺的人过来处理。”
太监应下,随即连夜就要去往大理寺官员府上传旨意。
长公主道:“皇兄,常贵妃虽然犯下大错,可事关人命,究竟是畏罪自尽还是人为,还是应仔细调查。”
皇帝看长公主一眼,道:“这事自有大理寺调查,宸华,你是不相信大理寺的能力吗?”
长公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凭以往常贵妃的性子,她应该不会不顾后果而畏罪自尽才是。”
皇帝有些愠怒,道:“常氏淫乱后宫,罪不可恕,她犯下这等丑事天下皆知,朕没处置她,她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大理寺办案自有大理寺的章程,你觉得她应该不会,就非得要捏造出个杀人凶手吗?”
长公主容色变了变,忙垂首道:“臣妹不敢。”
皇帝道:“常氏一案关系朝廷,你身为宫中公主,这不是你能置喙的事情。”
长公主道:“是臣妹失言。”
今晚这事不可能这么蹊跷,她的直觉与那侍女脱不了干系,她一心想着找出凶手,却忽略了在皇帝的立场上想这件事。
常贵妃犯了皇帝忌讳,就连淫乱后宫这种罪名都给她安下了,皇帝却只是把她禁足起来,并未进一步处置,还是因为忌惮南淮那边的情况。
现在常贵妃死了,畏罪自尽和受人谋害同样是死,但两种结果却大不相同。
皇帝没让她死,她畏罪自尽那便也是罪,远在南淮的常将军痛失亲妹不说还得请罪;可她若是受人谋害,常将军便有话说了,定还会向皇帝施加压力。
所以不管常贵妃怎么死的,顺理成章说成是畏罪自尽,皇帝便既占了理又除去了眼中钉,还能借机打压常家一番,何不乐见其成。
皇帝声色微冷道:“夜色已深,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长公主道:“臣妹告退。”
说着便微微福礼,转身欲退出偏殿。
皇帝看向苏槐和陆杳,适时却又问道:“苏卿,这侍女你打算如何处置?”
第284章 生了嫌隙
长公主背着身子,面上晦然,她知道皇帝是故意问给她听的,她索性就定了定脚步听上一听,回头看向苏槐和陆杳时,神色已恢复如常。
苏槐道:“既是臣未婚妻,臣也不能违背父辈的意思,将她赶到大街上,那就只好先带她回府。”
听他那语气,完全像是陆杳死皮赖脸地缠上了他一般,而他只是迫于无奈才收留她。
陆杳虽然也嫌弃他这副很嫌弃她的样子,但觉得这样总比像最开始他表现得对她情深义重转眼却拿她挡刀要好。
他要是表现得越情深,仇家说不定就越恨屋及乌;他越嫌弃厌恶,仇家才不会盯上她。
现在要跟他回府,回府也是两看两相厌。
但事情都到这一步了,陆杳也只能赶鸭子上架。
陆杳不由得想,先前在小径那边,这狗男人耽误她回暖阁,使得她只能跟紧他才好洗脱嫌疑,现在回想起来,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他定然是觉得与其让她留在宫里,不如放她在眼皮子底下更稳妥。
这样她做什么小动作,就都瞒不过他。
反正不管她想做什么,狗男人就是不想让她如愿就是了。
现在她要么跟这狗相死磕到底,你不让我如愿我也不让你好过,最后谁也讨不着好;要么就改变策略,心平气和做交易,互惠互利。
皇帝半玩笑半认真地道:“苏卿你要是不带她回府,朕就要留她在宫里时时为朕弹琴了。朕这皇宫,也算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吧。”
陆杳赶紧道:“民女即便随相爷回府,只要皇上宣召,民女也定当第一时间来为皇上分忧解乏。”
长公主回过头去,一言不发大步离开了。
长公主回到鎏莹宫后,虽然没发作,但她身边亲近的宫人见着主子形容,全都噤若寒蝉,无一敢吭声。
今日长公主在皇帝面前受了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斥责于她,让长公主下不来台,长公主心情怎么能好。
而且不光是今晚,聪明点的人都看得出来,是这一段时间以来,皇帝与长公主的关系就已经不如从前。
想以往,皇帝赐长公主封号“宸华”,光这一“宸”字,便是极尊贵的封号了,可见皇帝对长公主的看重。
可最近接二连三,宫里头发生了太多事,明显皇帝和长公主生了嫌隙。
长公主回来以后,当即去了书房。
她身边的老奴随侍在侧,长公主坐在书桌前铺开信笺,老奴便自主地上前研墨。
见长公主面色异常难看,老奴劝道:“长公主息怒,皇上想必也是在气头上。”
今晚得知常喜宫的事以后,长公主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便是想抓住那纵火杀害常贵妃的凶手,可怎料,最后苏相袒护,皇帝也睁只眼闭只眼。
她就不信,他苏槐当真以为今晚的事只是一场意外。
有他作保,皇帝便不予追究,一个嫌犯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好好的,却还口口声声说是他的未婚妻。
长公主伸手取了笔山上的墨笔,老奴看见她用力得快将墨笔的笔杆子给掐断了去。
老奴又道:“长公主,保重自个,小心伤了手。”
长公主长出一口气,后来渐渐松了手上力道,叹道:“我这皇兄,向来是信外家人,也不信自家人。也罢。”
毕竟常贵妃的死对于皇帝而言,确实不是一件坏事,反而可以顺水推舟。
老奴研好了墨,长公主蘸墨在纸上书写起来,又道:“想必明日,京中就会有旨意下达南淮,贵妃畏罪自尽,常大将军无论如何得进京请罪,并替妹殓尸了。”
顿了顿,她又道:“他这一进京,岂有再全身而退回去的道理。”
长公主写得快,不多时就写好了,晾干墨迹。
她原本还想借一借常家的势,如今就只能先做个顺水人情好了。
长公主取来信封,将信笺叠好放入信封里,上好蜡封,交到老奴手上,吩咐道:“趁眼下苏相还没出宫,避开他的人,将此信送出去。”
第285章 都兜着一肚子的邪火
而常喜宫这边,大理寺的人连夜进宫来,皇帝把这里的事情交给他,就起身回了乾心殿。
苏槐去安置今夜值守此处的禁军,陆杳便只好抱着琴站在不远处等着。
等他把事情安排妥当以后,方才出宫。
陆杳拉着脸无可奈何地一路跟着他。
剑铮驾着马车在宫门口等候,看见主子领着陆杳出来,是一点也不意外。
两人上了马车后,剑铮就驾着车缓缓驶离了宫门。
陆杳转头看向窗外的夜色,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两人半晌都没有一句话交流。
后来苏槐吩咐剑铮道:“去朝暮馆,把准夫人的东西都搬回相府,包括她院子里那个半死不活的人。”
“准夫人”这三个字,听起来实在太过刺耳,陆杳一听就有些炸毛,她怀疑这狗男人就是故意说来刺激她的。
陆杳回头看着他,没好气道:“搬个锤子,我不搬,阿汝更不搬。”
苏槐对剑铮道:“听见了吗,锤子也不要落下。”
陆杳:“……”
苏槐又道:“不是一直用后脑勺对着我吗?你的后脑勺比你这张发黑发绿的脸好看些。”
她是黑,在宫里都扮得比较黑,可脸发绿是她扮的吗,是这狗男人给气的。
陆杳冷笑道:“怎么,相爷嫌我脸色不好看啊,那真不好意思,还得累相爷今后时常面对我这样的脸色。”
马车中间的小几上摆着茶,苏槐微微倾身去斟了杯茶来喝。
他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手腕搁在膝上,看起来比正襟危坐要随意自在得多。他一边喝茶的时候,就一边直勾勾地盯着陆杳看。
让陆杳觉得,还是用后脑勺继续对着他要好些。
就在陆杳将将转过头,听见桌上一声茶杯轻放的声响,紧接着下一瞬她就被逮住了手腕猛地拽过身来。
陆杳暗暗防备着,回身就一脚猛踹他。
剑铮本来尽职尽责地驾着马车,怎想里面左晃一下右撞一下,搞得马车很不平衡,他得比平时更费心地稳住马车。
可刚一稳住吧,里面的茶几又突然翻地朝他砸来。
剑铮连忙偏身一躲,小几砸到地上,啪地一声摔散了架。
茶具也跟着摔得个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