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微微跳跃,将他的脸也映照得微微闪烁一下。
他垂着眼帘,光似乎在下眼睑投下了他睫毛的扇影。
苏槐没掀眼帘也知道人回来了,他合上手里的文书放在案上,起身便从班房里走出来。
两人这才往宫门方向走,苏槐道:“为什么耽搁了这么久?”
陆杳道:“弹曲子不需要时间吗,我路上不需要时间吗?”
苏槐道:“你路上来回花掉四曲的时间,给圣上弹两曲,总共六曲的时间,但我至少等了八曲的时间,剩下两曲的时间你干什么去了?”
陆杳道:“曲时有长短,听曲人的心境也不同,有时候两曲,有时候三曲四曲皇上才能熟睡,这都是不确定的因素。”
苏槐道:“三曲四曲,你两曲就能把人听死,需得三曲四曲才能把人听睡着?”
陆杳:“……”
陆杳翻了个白眼道:“我是疯了吧居然跟你讲道理。”
她气不过,又道:“要是我不往这里绕一趟,此刻我已经出宫门了,我都没说什么,相爷还嫌等久了?”
苏槐道:“你还知道是我在等你。”
第305章 我看你是脑壳昏
两人经过一道岔路口时,陆杳看向一条道路方向,停了停脚步,从那条路走可以去到遗珍园。
她不由态度大转弯,对苏槐道:“相爷,来都来了,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我们去吧。”
苏槐道:“我困了。”
陆杳黑下脸,然后就被苏槐拖走。
苏槐一边拽着她手臂一边从她怀里单手拿过琴,两人一路上磕磕绊绊,陆杳没好气道:“说好了交易交易,有相爷这般消极怠工的吗?我看还是得往这交易上加个期限!”
苏槐头也不回,夜风拂过他的衣角,他拉着她走得甚有一股子潇洒况味,道:“你加期限,我也加条件,等你我成婚以后,我给你弄。”
陆杳道:“我看你是脑壳昏。”
苏槐道:“你倒是厉害,三言两语就看得出我脑壳昏。你有治我脑壳昏的药吗?”
陆杳道:“你这是疯病引起的,谁有药治你。”
苏槐道:“没药就回去睡觉。”
到了宫门,陆杳就被苏槐塞进了马车,剑铮驾着车就离了宫门。
马车里,苏槐蓦然又徐徐开口问:“今晚饭吃饱了吗?”
陆杳道:“说来多亏了你那两位爱妾,让我沾了点光。”
剑铮在外听着,不由心道,沾什么爱妾的光,明明是那两个女人沾了她的光。
只不过主子一字不言,他也没得说。
苏槐道:“既然没少你吃的,以后进宫,圣上若是给你宵夜酒茶,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不用我教你。”
宵夜酒茶,就是里面掺了蒙汗药鹤顶红,又哪有他身上这味道来得毒。
陆杳回头正想说什么,冷不防接触到他的眼神,似深似浅,似多情又似寡性,却很容易被他给勾进去。
不过陆杳十分稳如泰山,道:“那相爷就不必操心了,我又不是白长这么大的。”
后来陆杳想了想又道:“去藏宝楼也不必相爷跟我一起进去,只要相爷能帮我支开守卫放我进去,告诉我机关都在何处就行了。这对于相爷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苏槐道:“你这么能安排人做事,那你来当这相爷好了。”
马车到了府门前,陆杳抱着琴率先下车,回头瞪他一眼,道:“我要是能当相爷,还有你什么事儿。”
苏槐后脚下马车,看着她的身影进自己家门。
那段身影,即便着素裳,拿后脑勺对着他,也乍隐乍现,掩着不尽风流。
苏槐站在车前一时未动,剑铮却是听得气愤,道:“她实在不识好歹,主子都这么为她好了,她还敢瞪主子,还想对主子取而代之。”
苏槐道:“她这么不识好歹,那你要不要去杀了她替我报仇?”
剑铮默了默,垂下了头,道:“属下不敢。”
苏槐进了家门,回到后院,洗漱完准备就寝时,剑铮又在门外禀道:“主子,剑霜那边有医圣弟子的消息了。”
片刻,苏槐的声音从房里传来,道:“说给听听。”
剑铮便道:“医圣的嫡传弟子,竟是个女的。而且照此人之前途经的路线和方向,她应该是来了京城。”
剑铮觉得,这个消息委实是很大的进展了。
找人找了这么久,眼下就在京城,只要封锁城池,挨个查探,一定能把她查找出来。
剑铮刚得到这个消息时非常振奋,所以一刻也不敢耽误,立马来禀告主子,可他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主子却似乎没什么反应?
在他以为主子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苏槐才道:“把剑霜叫回来,不必再找了。”
剑铮以为自己听错了,道:“主子不找医圣一脉的人解毒了吗?她到过京城,如今就在天子脚下,唾手可得,主子却要就这么放弃了吗?”
苏槐道:“你觉得剑霜要再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到她?”
剑铮道:“以剑霜的能力,定再花不了两月时间就能探到她的所在。”
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去打探,人都在他面前晃了几大个月了,结果才只探到人疑似到了京城?
还要再花两月时间,最后探着探着就发现,目标岂止是就在天子脚下,还就在同个屋檐下,更在眼皮子底下,到时候有趣吗?
第306章 祸福相依
苏槐声色异常温和,道:“以剑霜的能力,两个月是不是太短了,要不要我再给他两年?”
剑铮一听,主子不高兴了,立马应声道:“属下这就去把剑霜召回来!”
陆杳回院里洗洗睡下,翌日便往朝暮馆去。
她知道有影卫跟着她,也没有拆穿,无非就是想监视她连带着再监视一下阿汝的情况,总不会是为了保护她。
到了朝暮馆,陆杳直去锦瑟院。
如今阿汝多数时间能靠坐在床上了,伤口在愈合,只要动作幅度不太大,基本上就没多少痛觉了。身上伤了筋骨的地方也在慢慢好转,只不能使重力。
阿汝心里头明白,像她这样重的伤况,要是遇到别的大夫,就算是极大的幸运,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至少也得在床上动弹不得地躺三五个月。
可如今才过半个多月,她便能起身,想必再养些日子就能下床走动了。
这些日陆杳不在,阿汝也没有少听铃铛讲起当时陆杳救治她时的情况。
铃铛是讲得绘声绘色,阿汝也听得聚精会神。
铃铛还道:“当时姑娘危在旦夕,公子用刀子划开姑娘肚子,我在一旁帮忙,我都看得见姑娘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阿汝神情紧了又紧,道:“听你说着,我都觉得肚子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铃铛吐了吐舌头,道:“不说了不说了。”
随后阿汝嘱咐她道:“这些事你说与我听就是了,不得再对外说给第三个人知道。”
铃铛道:“姑娘放心吧,我知道。”
铃铛想起一事,又八卦地道:“对了姑娘,你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可有听说常贵妃?”
阿汝掩了神色,道:“怎么了?”
铃铛道:“街上都在说,她死了。”
阿汝愣愣地抬起头,铃铛又道:“说是畏罪自尽死的。”
阿汝下意识就低声问:“那时候公子人在何处?”
铃铛道:“宫里边呢,她被皇上召去弹琴了。”
阿汝还有些愣神,铃铛一出门,抬头就看见陆杳踏进院里来,兴高采烈道:“姑娘,公子来了!”
陆杳踏进房门时,看见阿汝正试图下床来,道:“靠好,别乱动。”
陆杳过来摸了摸她的腕脉,道:“虽是能动动身了,但也不能大意。你外伤愈合了,可脏腑有损,还不能大动,至少得休养一段时日才能彻底痊愈。这段时间,多以卧床休养为主。”
陆杳见她怔怔的,又道:“发什么呆?”
阿汝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就是觉得,能与公子相识,是我幸事。”
陆杳道:“你若不是随我进宫,也不至于伤得这么重,还是幸事?倒是我拖累了你。”
阿汝摇摇头,道:“不是的,祸福相依,我自认为我所得到的福气,远比承受的祸事多得多。”
她笑着细细数来:“要不是跟着公子,我也不能够殿前献艺,也面见不了九五之尊。我还得幸听了公子的琴,得幸与公子相互照拂。宫里虽然没多少值得高兴的事,但认识了暖阁里的小乐子也不坏。”
陆杳亦笑了笑,道:“那小太监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估计得乐。不过他如今可抱了金大腿,到殿前伺候去了。”
阿汝笑着笑着,神色就变得温柔,小声又与陆杳耳语道:“我还睡了当今天子,得到个小宝贝。这大概是我这一趟得到的最大的礼物了。”
从起初的惊慌失措,到现在的甘之如饴,她是满心欢喜地接受并期待着这个小宝贝的到来了。
陆杳同是小声回她道:“当心隔墙有耳。”
尽管影卫只在院子外面监视,但还是不能不谨慎些。
阿汝立刻意识过来,道:“是我得意忘形了。”
陆杳低声耳语道:“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你一天天好起来,他盯得紧。我想办法摆脱外面的人,再给你另换住处。”
阿汝眨眨眼,悄声问道:“外面有相爷的人么?”
陆杳道:“那奸佞贼心不死,派了两个他的狗腿子盯着。说不定暗处还有其他的狗腿子。”
想摆脱别人容易,可要摆脱狗男人的爪牙,还急不来。不然惊动了狗主子,阿汝就更加不好脱身了。
阿汝闻言,有关她的秘密,是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