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杳道:“你嘴上说没有问题,实际上还是不准我师父与你师父合葬是吗?”
苏槐道:“合葬想必也是家师的遗愿,我为什么不准?可你要动的是我家的坟,里面葬的是我的先辈,难道不该按照我的规矩来吗?
“要是你今日贸然开棺合葬,回头我时运不济、流年不利,你负责吗?你要是说你负责,今晚立马可以动,如何?”
说是说不过他的,这狗东西以前就狗,现如今只会变本加厉。
最终,陆杳把心绪压了压,道:“那何时请阴阳先生看?”
苏槐道:“近日我便叫人去打听,请全京城最好的阴阳先生来看。”
陆杳道:“何时能看好?”
苏槐道:“这要问阴阳先生。”
陆杳也没得法子,只好道:“那好,就如你所言。这日子要是耽搁太久,你就是个横拆两位师父阴缘的不孝徒。师父泉下有知,定找你算账。”
最后陆杳和姬无瑕放了铁锹,把带来的纸烛和酒肉,在坟前和凌霄师父的骨灰盒前祭奠了。
那盆霜兰既然带来了,就先移栽进坟茔前的泥土里。
陆杳道:“夜藏前辈,这是我师父苦心守了十几年的霜兰种子,想等着您回来同您一起看的。如今它倒是生根发芽了,您终于可以与我师父同赏了。”
苏槐在她身边敛衣蹲下身,和她一起松土、移盆。
陆杳声色冷淡,道:“不需你插手。”
苏槐道:“这是我师父,我为什么不能插手。”
纸烛的火光闪闪烁烁地亮开,映照着两人的脸。
两人皆是低垂着眉眼,一神色如妖,一平寂漠然。
第783章 你知道我事忙
姬无瑕也不来横插一脚,而是自顾自地启了酒坛,将一坛美酒洒在坟前,道:“今日凌霄师父与夜藏前辈得以相会,先尝上一尝这好酒!
“不过还得寻个良辰吉日,才能让两位前辈相守。我是这么理解的,就像那结婚嫁娶,都要看个好日子才能长长久久!
“不过夜藏前辈的这徒弟,他就想着他自己能不能顺风顺水,两位前辈有空的时候就狠狠教训一下他!”
待纸烛的火光慢慢弱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堆火星儿,风一吹,就冷了。
霜兰也移栽好了,苏槐道:“家里准备了晚饭,回去吃饭吧。”
陆杳站起身,道:“那相爷就早些回,免得误了饭点。等相爷找好阴阳先生,定好时日,再派人知会一下我们即可,我希望尽快。”
说罢,她和姬无瑕带上盒子和铁锹便转身准备离去。
苏槐掸了掸手上的泥灰,亦是起身,徐徐道:“你知道我事忙。”
陆杳顿了顿脚。
苏槐低着头,信手拈去袖摆上的草屑和飞灰,又道:“没人提醒我的话,我忙起来经常容易忘事。你让我找好人定好时间再知会你,那你就慢慢等吧。”
陆杳深吸了一口气,这回却再压不住那股子邪火,转回头来,几步走回去,抬脚就往他腿上踹了一脚,骂道:“你这不仁不孝的狗东西!”
苏槐也不躲,衣角上登时就是个鞋印子,他又低头将衣上的鞋印子拂去,仿佛就只是小打小闹一下,还增添情趣。
然后陆杳和姬无瑕下山走在前头,苏槐带着剑铮走在后头。
姬无瑕唏嘘道:“杳儿你还是忒脚下留情的些,要是我,一脚不踹断他的腿!”
陆杳没个好脸色,姬无瑕就又安慰道:“不过没事没事,住哪里不是住,反正你眼下也看不见他,眼不见心不烦。你要是为他烦,他见了反倒高兴。咱不能让他高兴!”
陆杳道:“自我麻痹是吗?”
姬无瑕道:“咱们不向来是走到哪歇到哪嘛,以往你比我还随遇而安,现在更不能因为个狗贼而乱了心性。他既然非要这么整的话,咱们就使劲吃他的喝他的造他的!”
等到了山脚下,剑铮十分不见外地去把陆杳和姬无瑕的马车从密林里扒拉了出来。
剑铮道:“陆姑娘请上车。”
姬无瑕睨他一眼,冷哼一声:“杳儿,我们上车,别理这些个东西!”
随后苏槐更不见外地也上车来,坐在陆杳侧边。
剑铮就驾着车返回城中。
到了城门,也通行无阻。
马车直接驶回了相府,从相府没有台阶的旁门进。
陆杳坐在车里未动,平心静气地跟苏槐道:“既然相爷贵人事忙,我会每天着人来提醒相爷莫忘此事,如此行吗?”
苏槐道:“行,你说怎么就怎么。那你就等我的消息吧,我有消息了再知会你。”
陆杳道:“要多久?”
苏槐道:“这个尚未可知。”
陆杳:“……”
苏槐又道:“随我下车,半月内就能办了这事。”
陆杳冷着脸道:“苏槐,我师父的事,你非要这么做是吗?”
昏暗的光线里,苏槐紧紧盯着她,道:“不然你说,我还能怎么做?我怎么做,才能让你留下。”
陆杳没说话,他又道:“我磕头谢罪,我知错就改,你能不能留下?”
陆杳便是看不见他,也知道他在看着自己,片刻,她道:“先前一路上,我应是与你说得很清楚。你我回不去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时候了。”
苏槐道:“回不去?你没试试怎知回不去?”
陆杳到底心气难平,沉着声音低而压迫道:“怎么试?让死人复生吗?你以为磕头谢罪、知错就改,就能把一切抹平吗?
“苏槐,我告诉过你,我们没有误会,我也知你是个怎样的人,但我师父之死,我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周遭一片死寂。
姬无瑕和剑铮都不知何时撤了。
他们两人的事,旁人插不了手更插不了嘴,唯有他们自己解决。
第784章 极限拉扯
陆杳说着,忽一手拽住了苏槐的衣襟,反手把他抵在车壁上,凑近他,眼里一如当日,恨意难消,低低又道:“我知你非故意为之,我也知你一直在极力挽回,可我依然忍不住想,当初你为何要引我师父去看那什么镜花明月湖?
“他若不去,他就遇不上东陵墨氏!他若遇不上,他就不会知道那些!他若不知道,他就不会来找你确认,更不会去那武林大会!”
尽管她看不见,她还是直直盯着苏槐的眼睛,道:“他走火入魔了,仅靠着银针维系着清醒,你们让他知道了你师父葬在墓园,便是将他往死路上引。”
她哑着嗓子,一字一顿:“苏槐,你说我要怎么抹过去?你可知,我师父于我,意味着什么?”
苏槐看了她良久,方才开口亦问她道:“那你知不知,我师父于我,又意味着什么。”
两人对峙着,陆杳恨红了眼,一时却无言。
苏槐道:“她救我于兽口,教我武功,我建功立业、重获新生,皆是受她所赐。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我。”
他又道:“你非要跟我算这些,那倘若当初你不对我师父道破往事,我师父就不会死,我师父不死,你师父也不会死。”
陆杳道:“你明知我师父是凌霄,你还带我去见她。我一旦见到她,必然会转达我师父的心意。”
苏槐道:“是你千方百计想进那里去。我若不带你进去,你们互不相识,她必然会杀了你。你若不想进去,我就不会带你去,你也就见不到我师父,我师父也不会死,你师父也不会死。”
陆杳道:“你若不千方百计阻止我进,我即便不知她是你师父,我也会尽全力保全我自己!”
苏槐道:“怎么保全?第一次闯进去,没了大半条命,你就是那么保全的吗?你若是不千方百计地引起我注意,对我巧舌如簧、欺骗成性,我也不会千方百计地阻止你。”
陆杳道:“你若不对我步步紧逼,我也不会骗你!”
苏槐道:“你若不对我虚情假意,我也不会对你步步紧逼。”
不等陆杳再往前追溯,他又道:“你若不自称是我未婚妻,送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你若不是对我欲擒故纵,我也不会注意上你;你若没让我注意上你,我也不会被你迷了心智;你若没迷我心智,我也不会什么都满足你。”
两人极限拉扯,把素日的旧账翻了个遍。
翻到最后,陆杳鬼火直窜,却到底没这狗畜生会掰扯。
而后,陆杳蓦地就冷冷笑了两声。
她道:“照你这意思,从一开始就错了呗?一开始我就不该来找你,我们就不该相识,这样也就没有后来所发生的这一切,是这个意思吗?那你我现在分道扬镳、天各一方还为时不晚。”
苏槐直接把话还给她:“你以为分道扬镳天各一方就能把一切都抹平吗?我还能回到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时候吗?”
这句话直接把陆杳堵得快心口淤塞。
跟他扯,浑身是嘴都扯不赢他!
陆杳道:“那是不是还得我向你磕头谢罪?!”
苏槐道:“那些都只是倘若。对你而言,活着比一切都重要,对我而言,却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他道:“我师父被困二十年不得解脱,二十年不得欢颜,我不祈她长生,只愿她心结尽解,死而无憾也好过苟活于笼中一生永无天日。当她知晓往事,她是继续安于笼中,还是拼死以出,都是她的选择。”
陆杳抿着唇,手里抓他衣襟抓地死紧,咬牙道:“你师父是心结尽解,而我师父却是癫狂而亡,你觉得这能一样吗?”
她哑着声音,“我师父他明明就快要释怀了,放下了,可到最后,我却亲眼看着,那些人一剑一剑刺进他的身体,受利剑穿心入肺之苦。你若告诉我,这也是他的选择,我如何能甘!”
苏槐道:“既然是这样,你怨憎我,恨不得杀了我,你捏我衣襟作甚,你应该捏这里。”
说着,他就拿着她的手,不容她拒绝,将她手贴在自己脖子上,又道:“只要稍一用力,我便能死在你的手上,这样你会痛快一点吗?像这样,用力扭下去,这种事你做得很熟练,应该不用我教你。”
他当真拿着她的手手把手带她如何扭断他脖子!
陆杳神色变了变,立马暴躁蛮横地甩开他的手,骂道:“你这疯狗!”
第785章 解决之法
苏槐道:“我与你不同。”
他看着陆杳的眼神里,一如既往的炙热又疯野,“你有至亲至爱,而我唯一只有你。我爱你就爱你了,即便你我换个位置,即便你我隔着血海深仇,我也依然爱你,依然要跟你在一起,要下地狱那也是死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