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时间,陆杳在房中打坐运走内息,运转两周,待她睁眼时,身轻目明,出的汗也比之前少得多了。
对她而言身体最直观的感受,纵然外面冬雪严寒,而她自身依然觉得暖如春夏。
她动耳细听,能听见她这院子外面共守有五十六高手护卫。
除了原地不动的五十六护卫,还另有两道脚步声踏雪而来。
雪落在伞面上的声音,窸窸窣窣,又细细密密。
诚然,随从撑着伞,敬王走在伞下,正朝这边来,举止方雅而又慢条斯理。
进了院中,敬王站在屋檐下,拂了拂两袖清寒,闲适道:“昨夜又开始下雪,陆姑娘休息得还好吗?”
陆杳在房中应答:“休息得不甚好。”
敬王道:“可是冷了?”
陆杳道:“是吵。”
敬王便在门外笑,道:“来往这里的都是些军中汉,豪爽惯了,有时候不太拘束,还望陆姑娘见谅。”
他又道:“我得了些好茶,想邀陆姑娘煮茶共饮,不知可有这个荣幸?”
过了一会儿,陆杳才开了房门,看见敬王站在门外。
他着一袭月青色衣袍,身披狐裘,眉眼温润清朗,一如既往是位儒雅端方的人物。
他见着了陆杳,未语先笑,眼里的笑意温暖和煦。
侍女提来生好的炉子放在廊下。
敬王朝陆杳摊开手,打开一层布帛,可见里面茶叶,道:“这茶叫煎雪,最宜下雪天用,以雪烹之,才最能尝其甘味。”
陆杳看了一眼,甘不甘味的她不知道,反正她没嗅觉也闻不到一丝茶香。
敬王拿着壶,在院子里亲自采雪来煮茶。
陆杳道:“敬王这是闲得没处消遣了。”
敬王道:“怎会,与陆姑娘品茶才是最好的消遣。”
第933章 中箭落马
一壶雪在炉上化开以后,炉火温煮着。
敬王拂了拂衣摆,在廊下稍坐,中间安放着小几。
待茶煎好,敬王给陆杳斟了一杯,忽道:“陆姑娘既知昨夜喧吵,为何不问?”
陆杳道:“我问了显得我着急,怎么我不问敬王反而着急了?”
敬王笑道:“也不知陆姑娘是当真不在乎还是真沉得住气。”
他把茶往陆杳手边推了推,又道:“陆姑娘请尝。”
陆杳吃了一口,敬王道:“滋味如何?”
陆杳道:“我是个俗人,无法与敬王品出这茶味共鸣来。”
敬王叹道:“陆姑娘是大俗大雅之人。”
随之他亦饮了口茶,又道:“昨两日前方经历了一场久战,夜里将士们才匆忙而至禀报战况结果。”
陆杳道:“那对敬王而言应是好消息。”
敬王神色温然道:“在混战中,焲军主帅苏相中箭落下马,于我云金而言,确实是好消息。我的将士们难免得意忘形,方才吵到了姑娘。”
陆杳不置可否。
敬王又道:“此前听姑娘说,苏相丢下了姑娘,是个不择手段、无情无义之人,那今日姑娘听到这个消息,可有解气?”
陆杳低眉看着手里的茶杯,神色莫辨,道:“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
敬王道:“你我之间,原也不用这么客气。”
他没看到陆杳对此有任何反应,仿佛就只是在聊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顿了顿,他抬眸看着院中雪景,又道:“这征战沙场,生死无常,都是惯事。开了这局,就没有回头路,生死胜败都各凭本事。苏相若死了,陆姑娘可会难过?”
陆杳道:“他若真死了,敬王此时应该是加紧赴往前线,亲自率领众将士趁虚而入,一举攻破焲军大获全胜,而不是坐着这里跟我闲聊。”
敬王道:“据打探到的消息,苏相此时生死未明,焲军也回撤休战,焲军大营严防死守,没透露出半点风声。
“但焲军上下风声鹤唳,也可能苏相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只不过情形究竟如何,还需得等我大军攻去才可见分晓。”
陆杳心知,云金又怎会放过这个千金难得之机,高兴过后,必然立马整军进攻。
陆杳道:“那就等王爷的消息。不过他若是死了,估计很多人都别想活。”
敬王到哦:“这话怎么说?”
陆杳抬眼看着他,桃花眼里映着檐外飞雪,她道:“以他的秉性,就是做鬼也会拉上垫背的。”
后来院外有士兵约摸有事禀报,在外候着,敬王便起身离了去。
他刚走下屋檐,陆杳随口一问:“《锦玉册》有消息了吗?”
敬王道:“已经从太医院取出,正在送来的路上。再稍等这两日便可抵达。”
敬王走出了院子,随从走在他后面,顺手关上了院门。
陆杳兀自在廊下坐了一会儿,等人走远了,她方才神情不定地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而后起身回了房。
就在她前脚回房,后脚那小几上的茶杯顿时碎成了一片片的小瓷片,就连小几都迸开了两道裂纹。
苏槐现在情况究竟如何谁也不得而知,众人只知道的是,于两军对战的阵前,苏槐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中箭摔马的。
这场战役将将才结束,云金大军立马又整兵进攻,眼下这局面,任谁都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
入夜以后,夜深人静,房中一片昏黑。
只外面或远或近依稀微弱而又清冷的雪光从窗户透进屋子里,将窗之所及的范围里映照出一抹隐隐极淡的轮廓。
陆杳并未睡下,她移步到屏风后面更衣。
只是正穿到一半,忽闻窗外有风声掠过,一晃而散,了无声息痕迹。
第934章 你有想我吗?
陆杳手里动作顿了顿,又继续将衣裳穿好理整齐。
她抬手将脑后青丝从后领里拨出来之际,倏而翻手拈住发间黑簪,扬手一掷,黑簪穿透屏风,直直朝那房中黑影刺了去。
那黑簪迅疾如闪电,夹杂着的气势迎面而来,寻常人如何能应付,反应稍稍慢了一点,那就是一击毙命。
然黑影亦是极快地闪身,挥袖间卸了来势,竟将那黑簪给一手接住了。
就在黑影接住她黑簪的那一瞬,陆杳陡然从屏风后一掠而出,鬓边发丝仿佛才将将被风扬起一抹弧度,而她人已至其身前,出手就是一拳。
下一瞬,陆杳身形一震,又立马收势。
而对方也勘勘抬手以掌相接,顺势就握住了她的拳头。
这电光火石、风起云扫也就一瞬间,随之便是风歇云散、一派宁静。
房里依旧是昏黑的,陆杳和他也仿若静止了一般,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陆杳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人。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另只手来,将手里接下的黑簪又别回了她的鬓发里。
她眼前的,不是苏槐是谁。
苏槐也直勾勾地看着她,道:“这半夜了,穿得这么齐整,是要到哪儿去?”
不难看出她的装束,她分明是要出门的。
陆杳道:“听说你中箭落马了。”
苏槐道:“你以为我死了吗?”
从窗户缝隙里漏进来的夜风寒冷,吹得她鼻尖冷不防有点发酸,她道:“你死没死别人说了总归不算,得我亲眼看一看。”
苏槐道:“所以你是打算去寻我?”
陆杳道:“我不能去寻你吗?”
苏槐道:“我会来接你。”
两人一如寻常一般聊说了几句,陆杳望着他的眼里仿若漾开了雪光,依稀可见冬雪消融,春意湛湛。
陆杳声音蓦地有些低了去,唤他道:“苏槐。”
苏槐看她的眼神勾人得紧,那双含情的眼睛,在夜色里也透着一股子又野又横的意味,就好像眼前这人只能是他的谁敢打她主意,道:“你有想我吗?”
陆杳眉眼一展,便笑了。
她一笑,恍若春光漫漫来,桃花灼灼开,明明是清丽的模样,却极尽妍色。
苏槐又道:“你有对他这样笑过吗?”
陆杳道:“狗东西,我只对你这样笑过。”
话音儿一落,大约是久别重逢,又或者是气氛太过暧昧,也不知是哪支火点燃了哪根柴,突然就爆了。
下一刻,苏槐欺上前,手臂一扫就将她卷入怀中,陆杳在接触到他的那一刻,只觉那火将她点燃,传递到她每一根神经触感上。
她几乎是与此同时伸手就搂住他,踮起脚便亲他的唇。
唇齿相触,是干柴丨烈火熊熊燃烧。
陆杳脑子里都有些空了,唯留下一个念头:确实是真的好想他。
那种想念,竟让她有种久旱逢霖的感觉。
只是她一时没说出口,全都宣泄在她亲吻他的行动里。
苏槐反身就把她抵在桌子旁,因为过激,桌子晃了两晃,被他一手扶住,他一手掐着她的腰就提她坐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