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口气,又道:“陆姑娘总是口口声声自称是人质,这段时日,我可有半分亏待过?只除了不能离开,但凡是陆姑娘想要的,我都竭尽全力办到。”
他道:“我未曾强求过陆姑娘做什么,也未曾让陆姑娘受过一点委屈苦楚,我不让陆姑娘卷入两国战事之中,我尽我所能地护着你。
“或许在陆姑娘眼中,我算不上正人君子,可我也以君子之仪相待。只可惜,始终入不了姑娘青眼。
“姑娘喜欢苏相那般做派,喜欢他强取豪夺,喜欢他肆无忌惮。倒显得我这般处处尊重其实十分可笑是吧。”
他问陆杳:“若我做一个如他一样,事事不择手段,喜欢的想要的就费尽心机得到手,陆姑娘可会对我有所改观?”
第941章 你为何不肯选我?
陆杳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一个是名扬四海的谦谦君子,一个是恶名天下的奸佞权臣,敬王活不成他那样,同样他也活不成敬王这样。”
敬王牵了牵衣角,道:“若让世人选,你觉得他们会选我这样的还是苏相那样的?”
陆杳道:“自是选敬王这样的。”
敬王道:“那你为何不肯选我?”
陆杳道:“我不是世人。”
敬王闻言笑笑,道:“也是,若你是世人,苏相便也不会对你念念不忘,我……也不会。”
他笑得云淡风轻,又有一丝寂寥,大抵早已知道答案,所以依然对这样的谈话结果没有太多失望。
他站起身,又笑叹:“与陆姑娘相处日久,竟也生出两分念想来,可见,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一样东西。陆姑娘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陆杳道:“敬王慢走。”
他走出门外,不由得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见得她继续埋头抄书,压根都顾不上多看他一看。
这样的女子,大抵除了能入她眼的人以外,她对谁都能无动于衷,甚至连一丝同情与怜悯都不会有。
但凡她稍稍动容那么一下,他便觉得只要他再努努力,说不定就会有两分机会。
可始终她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不管前线传来多少道请命折子想挟陆杳这个人质威慑敌军,敬王始终都没有松口。
前线军心浮动是必然的,而焲军主帅之前疑似中箭凶多吉少的传言也随着主帅现身于阵前而不攻自破。
焲军英勇,一再攻破云金城池。
眼下,敬王坐在书桌前,看着前线战报凝眉不语。
身旁站着他的亲随,亲随亦是一脸沉重,道:“还请王爷以大局为重。”
敬王道:“我怎么不以大局为重了?”
亲随道:“王爷待那陆姑娘已是极好,可我军急需振一振士气,再这样下去,不光我军败退得多,王爷的名声威望也会大大折损!”
敬王思虑良久,道:“要挫敌军士气,不一定要拿她做人质挟于阵前。”
亲随道:“那王爷可还有何良策?”
最后,敬王道:“吩咐下去,筹备喜事,就近择一日,我与陆姑娘成婚。”
随从惊了一惊,道:“王爷三思!”
敬王慢条斯理道:“陆姑娘既送来了我云金,往后便是云金的人。把这喜讯放出,传至焲军那边。苏相最在意之人即将嫁我为妻,他岂会不乱。”
随从有些恍然,敬王写下一道军令,又道:“自消息传出之日,传我令去,全城全军皆设伏戒严。他若还敢再来,定不可再失误。”
随从抱拳应道:“是!”
随即他就携了军令匆忙而去。
敬王兀自坐在座椅上,一脸沉思的形容。
他在想,把她挟于阵前和娶她为妻,究竟哪个更让那苏槐心神难安?
自己钟爱的女子嫁他人为妻,他若没有动作,新婚当夜女子则会与他人做了夫妻,这对男人来说如何能忍?
更何况还是猖狂肆意的苏槐。
他很清楚,他自己也是有私心的。
要是苏槐不来,她顺理成章地嫁给了自己,有何不好。
至少在天下人面前,他搏得了这个名,将来世人提及她,就会想起他们成过婚。
这么久以来,他都是一个再清醒不过的人,时刻警醒着自己。
切莫过于期望,就不会失望;切莫过于投入,就不会失去;切莫过于钟情,就不会离苦。
所以他一直都过得如此清寡。
哪怕当初他发现了与他合琴之人,内心欣喜若狂之际,终究还是计算的成分更多。
可人就是这样,道理都懂,却不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
一旦内心的渴望积攒到某种程度,就会成为唯一的准则,没有对或不对,只有想要或不想要。
这一刻,他就明确地想要拥有一个人。
或许是内心当真仰慕已久,又或许是因为胜负欲作祟。
第942章 兵临城下
前线将士们左等右等,等来了敬王即将与那陆姑娘成婚的消息,一时都摸不着头脑。
随即又有军令传来,全军上下戒严的同时,又加派兵力护后方城池。
将领道:“王爷这究竟是怎么打算的?非但不把那人质送到前线来,竟然还要与之成婚!”
军中谋士道:“王爷这是要逼敌首自乱阵脚。倘若那女子另嫁都不能使敌首动容,便是挟她到战场上,那苏贼心狠手辣,又如何会顾她死活。”
众将顿时也恍然大悟。
谋士又道:“且听王爷令,我等一面守住前线,一面于城中设下天罗地网,看他作何反应。倘若那真是个能挟制他的人质,握在王爷手上,也随时能处置。”
这两日,城中已然开始大张旗鼓地准备喜事了。
敬王没有亲自过来,只是派了个人来跟陆杳说了这事。
敬王在自己书房里等人回来,那人来复命道:“已经告知给陆姑娘了,相关事宜也会着人帮忙准备着。”
敬王道:“她知道后是何反应?”
那人应道:“她说,相比之下,还是劝王爷把她送去阵前更明智一些。”
敬王问:“她是何表情?可有愤怒或者惊诧?”
那人摇头道:“没有。”
敬王道:“她还说了什么?”
那人道:“还说……王爷还指着他自投罗网,怕是会失望。就不怕把他逼急了。”
敬王道:“罢了,下去吧。”
焲军那边也已经收到消息了,将领们起初还有些担忧,可紧接着他们发现相爷对这消息无动于衷。
前线该打的仗继续打,且回回都有主帅亲临战场,不仅鼓舞了士气,还破除了三军将士们的揣测与传言。
这场婚事筹备得十分匆忙,短短两三天的时间,但府宅里也是处处红绸,给紧张的氛围里添上两分喜气。
婚期定在明日。
陆杳的医册在今日已经抄到结尾,一本本内容齐整得很。
她把医册用一个包袱包起来,递给侍女,道:“先收好,等事后再找机会送出去。”
侍女道:“等哪个事后?”
陆杳看她一眼,道:“当然是这场婚事过后。”
侍女神情有点古怪,道:“姑娘莫不是还真想嫁给敬王吧?”
陆杳挑了挑眉,道:“你莫不是暗恋敬王,所以吃味了?”
侍女哼哼了一声,拿着包袱就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阵,她已经收好包袱又回来了,进屋子与陆杳道:“敬王这两日都不得空,许是明个成婚他也忙得没法现身。”
陆杳道:“应该是前方战事吃紧吧。”
侍女道:“姑娘怎么知道?”顿了顿又道,“前线又失守了,今天才传回来的消息,城破了,现在三军正在撤回来的路途中。”
她瞅了瞅这满院满屋的红绸,道:“也不知道咱们还要不要继续往后退,要是退了,这几天不就白筹备了。”
陆杳道:“敬王岂会白忙活一场。”
到晚上的时候,大军进城,陆杳听见号角声,雄浑又豪壮。
翌日早上,陆杳将将起身,被指派来的婆子在院子里候着都还没来得及进房门,外头就忽然传来声声紧急的号角。
陆杳听着号角长短以及总共响了几声,就知传达的消息是敌军来犯。
云金大军连夜撤了回来,想必焲军也在连夜进发,才一早就赶到了。
婆子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其中一人连忙跑出去问问情况,随即又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与其他婆子道:“出事了出事了!焲军都打到城脚下了!”
其他婆子也都有些慌色,道:“那这婚还成不成?可去请示王爷了?”
那婆子道:“王爷匆忙出去了,想必是去那城门口了!不过王爷留了话,让咱们照常伺候陆姑娘洗漱梳妆,等他回来再行成婚!”
婆子便上前去敲门。
侍女开门,她们便捧着嫁衣首饰依次入内。
大约是敬王吩咐过,婆子们不敢造次,见了陆杳也是恭恭敬敬的。
婆子道:“还请姑娘及早更衣梳妆,等王爷忙完回来,便可拜堂成亲了。”
陆杳看了一眼托盘里的那叠嫁衣,道:“今日这身颜色倒也好。”
婆子道:“可不正是,大喜之日,自然要红红火火才应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