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低声和福嘉说:“你那个婢女终究也是一个人,实在太多了,我们不如找两个人一起抄,也快一些。”
福嘉一想,倒也是,可是已经拉不下脸了。
姜君瑜一看福嘉的神色就知道她的想法,继续打圆场:“福嘉也是为我好。”
福嘉见好就收:“好吧,给你一分薄面。”
林长风于是这才继续说下去。
“我有个同窗,是李侍郎的幼子,写得一手好字,仿技亦出众,可以找他帮忙。”
福嘉在记忆里翻翻找找,实在没找到这个李侍郎家的幼子到底是谁,质疑:“靠谱么这?”
“瀚章院早散学了,我估摸着他回府了,我明日把人带来,你们就知道了。”林长风信誓旦旦。
*
信鸽羽翼雪白,足上系着一只小巧的竹筒,从天际飞过时被人干脆利落地射了下来。
那人箭技高超,鸽子只受了皮外伤,鲜血也出得少,再养几日便能好全。
十七将竹筒解下来,信鸽扔给一旁的十八:“好好养,万一有用。”
十八刚打算今晚同他烤了这只鸽子,闻言痛心,怕自己越看越想吃,干脆将视线移开,愁。
做太子的暗卫差俸自然不少,自是月余他就花了大半,现今一枚银子都挤不出来了,难得想加加油水,这只鸽子竟然还有用处!
十七看他神色就不放心,又嘱咐了一次,得到对方的保证才握着竹筒进殿。
裴琅正和郑朝鹤下棋,郑朝鹤才学精湛,却是个臭棋篓子,下不了几个眼看要输了,耍赖要退回去。
裴琅轻轻一抬眼皮,弯下唇,指尖衔着一颗白玉棋子推抵着他的指尖,问:“先生要赖账么?”
他话说得直接,面上又似笑非笑,郑朝鹤知他温润面下是怎么样的狠戾,怵得慌。加上一把年纪了,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对!我下不赢!”只好将棋子一扔,含糊:“不比了不比了!谁人不知裴太子一手烂柯下得好……”
十七从门口进来,当即为裴琅说话:“棋,是先生要下的。”
还不忘补充:“每次都是。”
郑朝鹤棋技烂,偏偏还爱拉人下,闻言抱着棋盘气呼呼地找了个角落待着,呛十七:“哟,小哑巴有什么事?”
十七话寡,郑朝鹤也乐得逗他。
他不理人,将手上的信笺给裴琅递过去。
裴琅顺着信笺的纹路,指尖最后轻轻点到了信尾处,他很平静地看着纸上的内容,最后摩擦过信尾的痕迹,将信纸靠近烛火处烧了。
郑朝鹤还没看是什么内容呢,坐起身来,过去瞟了一眼,略有些心惊,倒吸了口气。
信上书着“影卫被捕,子时处理。”
“那人实在胆大妄为,何不趁着这封信找出幕后之人。”
裴琅将信纸烧净的灰烬尽数倒落,他语气波澜不惊:“墨是寻常墨,纸却不一般,信尾纹是常王府的,如此显而易见地指向常王府,又那么凑 巧然十七截了,这信的作用也只能是将注意力往常王府引,留它无用,不如烧了。”
常王是当今圣上胞弟,圣上留他在京,他为人好大喜功,又鲁莽冒进,郑朝鹤对他评价不高。
“常王狼子野心,”郑朝鹤点头:“就算这事不是他所为,也不能留。”
裴琅不置可否。
郑朝鹤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在心里骂人呢,凑上去,问:“骂什么?”
裴琅弯了下眼睛,好脾气地回他:“我骂,他蠢钝如猪,愚不可及,被人借刀杀人也不会只有一次,早晚会死。”
郑朝鹤应和地点头。
接着听他补了后半句。
“哦,我那叔叔还是个臭棋篓子。”
郑朝鹤:……
*
姜君瑜第二日也没能见到林长风口中善仿技的李小公子,听林长风说他这几日风寒了,和夫子告了假。
又是一个风寒的。姜君瑜对李小公子很是同情,但同情归同情,那十遍的《白林诗集》也是真烦人。
“他什么时候回来?”福嘉手肘撑着窗,半边身子探出去,问外面的林长风。
“不知道。”林长风叹口气:“不过他体弱,起码得病个好几日吧,你们要是急的话,后日一起去常王妃的生辰宴?虽在病中,大抵也会去的。”
常王妃算是从小看着福嘉长大的,福嘉自然是要去的,也拉着姜君瑜一同去。
姜君瑜确实很想要人同自己抄那十遍的诗集,没多犹豫就应下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还问了一句:“太子会去么?”
“表哥要是不去,常王指不定怎么在背后说他呢。”福嘉虽然很喜欢常王妃,却不怎么喜欢她那莽夫表叔,她小声:“他小肚鸡肠着。”
姜君瑜宽慰她,心里有点高兴,正好后日可以再试试,看看太子到底是不是好人。
第05章
姜君瑜初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爱出门,姜善中听说她要去给常王妃贺生辰,还稀奇了一会,又从库房里找出上好的羊脂玉簪子叫她拿去做寿礼。
常王与圣上非同母同出,所幸他性子直率,在夺嫡中站队了位,圣上于是在京城给他辟了院子,让他做个闲散王爷,好好地养着。
“常王府大着呢。”福嘉想到幼时自己在这抓迷藏,直到天黑了才被路过的婢女找到,嘱咐姜君瑜:“我去找表嫂请安问好就来陪你。”
姜君瑜不喜欢动弹,闻言点头,和她说自己不急,福嘉于是快快活活地去找常王妃了。
林长风是定远侯世子,自然留在前厅客套着,福嘉所幸和他约了一会在后院见见那个李小公子。姜君瑜留在后院的亭阁等他们。
常王府的亭台楼榭布置得很有巧思,姜君瑜这个位置恰巧能看到下方莲花池的胜况。
早春,莲花池还没开,热热闹闹挤了一大片荷叶。
她在亭内找到一小盘点心,一边托着脸思忖,一边掰碎往池内投了几颗。
猝不及防从指缝落了一小块下去。
她一惊,眼见那块半碎不碎的糕点直直落下,没能正中池中。
姜君瑜只好探出半边身子去看。
糕点是春日特制的桃胶糕,内里夹了桃胶,原本是半碎不碎的,撞到人身上的时候倒是彻彻底底碎成了一小块。
姜君瑜的视线从地上那块糕点挪到那人脸上。
更不凑巧的是,那人是她此行顺便的对象。
姜君瑜敢做不敢当,当即矮身,躲在层层叠叠的栏杆后,她紧张得几乎半点气也透不过来,心脏跳得很快。
好在她恰巧卡了个好位置,底下的人看不大清。
姜君瑜于是得以悄悄停住动作,听着底下的动静。
然而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人的交谈,叫她诧异,只好抬起头,有些好奇地看过去。
青年垂着头,眼睑也垂下,眼睫浓厚,盖住他眸中的神色,面上神色不辨,嘴角微微抬了一下,流露出一点笑意,仿佛之前吓唬姜君瑜、语气冷淡的人不是他。
——裴琅。
姜君瑜大抵是没反应过来,神色还有点恍惚,眼神有点呆,因为躲避的动作,裙摆散了一地,她差点坐在地上,一只手紧张无措地揪着袖角。
果然被吓到了。
裴琅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他抬了下袖子。
姜君瑜忽的想到上次被他敲了一下,吓得眼睛闭了一下,眼睫颤抖一瞬,仿佛欲振翅而飞的蝶翼。
“……”裴琅默了一下,到底隔着栏杆敲了下木柱,叫人把眼睛睁开。
“看来姜小姐要赔我一件衣服了。”他说。
“一件衣服而已。”姜君瑜松了口气,估量了下两人的距离。
很好,还隔着栏杆,不怕他动手。
于是拍拍巴掌,站起来,抬起下巴,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赔你两件也没问题。”
裴琅颔首,没再说什么。
姜君瑜前脚刚松口气,后脚听到他心声幽幽开口。
“果然是姜君瑜,姜府迟早得给她败光吧。”
姜君瑜:……
?!
好啊!裴琅你!我怕你吃亏,好心好意给你赔两件,你竟然这么说我!
姜君瑜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他会不会动手会不会起疑了,她变卦:“算了,我想了想,我穷得很,姜府也穷得很,一件也赔不起,衣服什么时候你换下来了,我叫婢女带回去洗净了还你。”
裴琅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忽然变卦,片刻之后方眸色暗了一瞬,他状似无意开口:“怎么忽然改口了?”
知道对方在试探自己,姜君瑜懒得遮掩,索性换了个话题:“说到底是我的不是,糕点不小心掉的,我早知殿下在这……”
她顿了顿,极其小声补了半句:“打死我也不会往这来。”
只有她一个人,见裴琅感觉怪怪的,还不如刚刚和那些贵女一同去赏花。
裴琅见她绕开这个话题,也不继续追问,只是微点下头:“不关姜小姐的事,是孤站得位置不对。”
“对嘛。”姜君瑜顺着台阶下:“也不看鱼,站池子前做什么?”
裴琅没想到她果真顺着台阶下,似笑非笑地朝她看了一眼:“那姜小姐想?”
“咳咳,”姜君瑜故作镇定:“十遍抄书能不能再减减?”
裴琅面带微笑,看起来思忖了一下,然后点几下头。
姜君瑜高兴得不行,一颗心就要跳出胸膛。
他说:“好啊,那九遍。”
姜君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