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还有裴子玉呢,裴子玉陪着她一起……
明君贤后,天下太平,流芳百世……
明婳觉得她好似坠入一个壮丽恢弘的梦境,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变得滚烫,心潮也随之滂湃。
只是再次对上男人那双形状好看的漆黑凤眸时,明婳陡然一个激灵。
犹如从梦里回到现实,她脚步往后退了两步。
不能,不能信。
这男人狡诈得很,上次拿情郎骗她,没准这次又拿共治天下骗她!
不过共治天下……
什么时候,她竟对这个也感兴趣了?
也不等明婳细想,裴琏站起身:“怎么了?”
他方才分明看到她眼底有光芒闪动。
“你…你别想骗我了!”
明婳仰起脸,乌眸清明:“我才不会受你蛊惑,又上你的当。再说了,比我贤德聪慧的小娘子多的去了,定北侯府的许三娘子,还有你之前一直想娶的崔氏女郎,她们都是钟灵毓秀的好娘子,你要找贤后,找她们哪个不比我强?我虽是糊涂了点,但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她哪是贤后那块料?
画大饼这招可对她不管用。
裴琏闻言拧起了眉:“你我之事,与那许氏、崔氏女有何干系?”
明婳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目中的如意贤妻,不就是她们那样的么?”
裴琏:“……”
“是,孤承认从前是欣赏崔氏女的贤德纯孝。但许三娘子,孤一直拿她当表妹,从未有过其他心思。”
他并非不知许兰君对他的爱慕,但长安城里想做太子妃的女子比比皆是,许兰君虽有才情,但她在皇祖母和妹妹面前过于讨好——
虽能理解,但这份掺杂利益的殷勤,叫他不喜。
后来见裴瑶与明婳交好,他也猜想过或是明婳的刻意讨好,直到见到姑嫂俩的相处状态,方才明白为何裴瑶宁愿瞒着许兰君,也要溜来瑶光殿找明婳。
他这妹妹虽年幼,却生了一双剔透眼。
“你如何知道许兰君爱慕孤?”
裴琏捕捉到不对,眉心愈深:“瑶瑶在你面前胡说了?”
明婳一怔,有些心虚地避开眼:“你别诬蔑阿瑶妹妹,她才没说过这个。至于我如何知道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娶崔氏女郎,与我和离了,不是正好能如愿?”
裴琏觉着她有些胡搅蛮缠了。
但郑禹说过,哪怕小娘子就是在无理取闹,也决不能说出口,不然后果严重。
于是裴琏沉下一口气,只与她说事实:“那是从前的想法。而今孤已有了你,为何还要娶旁人?”
“你不是不满意我吗?”
“满意。”
裴琏握紧她的手腕,上前一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很满意。”
这陡然靠近的距离让明婳心跳漏了一拍,待对上男人那双闪着暗光的深瞳,更是心神大乱,双颊滚烫,“我…我……你别说这些鬼话了,反正我不会再上当了!”
说着再顾不上其他,她推开面前的男人,转身就往外跑去。
望着那道逃一般的纤细背影,裴琏清隽的眉宇紧蹙,也不知是否她推搡的力道尚在,心口处一阵窒闷,隐隐作疼。
江水滔滔,渔舟唱晚。
明婳静坐在甲板之上,望着被橘红色的落日笼罩着宽阔的河道,两岸是暮春时节的盎然绿意,好景如画,她心里却是一片说不出的怅然。
为什么裴子玉要与她说那样一番话呢。
为什么他从前不这样对她呢。
为什么要等她决定不再喜欢他时,他才满意她呢。
可笑的是,被他骗过太多次,她都分不清他那句“满意”是真是假。
万一这又是他精心为她编织的一个骗局呢。
反正他那个人从来都是那样,高高在上,觉着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若是耍手段玩谋略,明婳也清楚她绝非裴琏的对手。
可感情怎能玩手段?
感情,是要真心换真心的啊。
晚风吹过她的发,明婳拢了拢身上的外衫,望着那悠悠斜阳,忽的想到皇后娘娘与她说的,爱人先爱己。
诚然,她心里还喜欢着裴琏。
但若是喜欢他,却要冒着被欺骗、被伤害的风险,那么……
这份喜欢还是适可而止吧。
……
原来,爱人先爱己,是这个意思。
原来明白一个道理,要用一次眼泪与心碎来换。
-
四月初十,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在这春暖花开的日子里,飘着许氏旗的商船平稳地停靠在了长安城东九里处的广运潭。
“夫人,长安到了!”
春兰喜孜孜地从门外进来,乡下丫头第一回 来到国都,眼角眉梢尽是兴奋。
似是受她的情绪感染,坐在榻边一袭蜜合色折枝花卉齐胸襦裙的小娘子也缓缓偏过脸,朝着雕花木窗外看去。
只见交通南北的广运潭畔,阶苔痕绿,帆影映阳,商贾云集,人声鼎沸,当真是一等一的热闹繁华。
还得是长安啊。
明婳心下轻轻感慨,似是想到什么,她眸光动了动,而后抬眼看向春兰:“快要下船了,将箱笼再清点一遍。”
“是。”春兰脆生生应着,干劲满满地忙活起来。
明婳在榻边静坐着。
不多时,门外传来暗卫的通禀声:“夫人,马车已在岸边侯着,可以下船了。”
“好,这就来。”
明婳回道,细白手指抚了抚裙衫的褶皱,她起身拿过香案旁的帷帽,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第075章 【75】
【75】
岸边停靠着好几辆马车, 为首是一辆四角坠铃的朱轮华盖马车,前后左右各守着带刀侍卫。
明婳迟疑片刻,还是朝那辆车走了过去。
果然一掀帘, 一袭竹青色毂衫的男人便端坐其中, 明亮春光透过槅扇斑驳洒在他的身上, 他手持书卷,于青烟袅袅中缓缓掀起眼帘。
明婳与他对视一眼,而后不动声色避开, 弯腰钻进车里。
自从那日在客舱里提及和离之事,她落荒而逃后, 之后她一直有意避开他。
裴琏自也看出她的刻意疏离, 却不知他到底还该如何做——
她计较醉仙楼设局之事, 他便与她解释清楚。
她觉得他不喜欢她,他便与她表明心意。
她吃饭, 他夹菜。
她生病, 他照顾。
她消瘦,他尽量解开她的心结,让她多吃少虑。
她独坐甲板, 他想陪她,可她见他就躲……
裴琏活了二十年, 从未在一件事上如此挫败无力。
有时他想, 或许他这样的人, 的确不适合谈情说爱。
反正在遇到谢明婳之前, 他规划好的人生里, 有疆域版图、有天下黎民、有扬名后世、有贤后子嗣, 唯独没有“心上人”。
虽说现下他对谢明婳动了心,但倘若她执意要和离……
和离。
一想到这二字, 裴琏胸口就发闷。
他极其厌恶这种情绪被旁人左右的感觉,何况一个合格的帝王,原不该有软肋。
谢明婳,不知不觉中成了他的软肋。
理智告诉他,这绝非好事。
可感情上.......
他想将这软肋牢牢困在身边,哪怕不择手段,哪怕折断她双翼,将她锁在身旁……
但这不行。
有父皇母后的前车之鉴,那只会叫她恨他。
可恨又怎样,恨总好比过抛弃他,忘了他……
诸般念头像是一只狰狞的恶兽在胸膛里左突右冲,裴琏垂眸克制着,搭在膝头的长指却不觉攥紧。
明婳感受到车厢里的诡异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