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包:“你走开!走开啊!”
那轻颤嗓音分明是怕的。
裴琏轻叹,抬手扯开那被子,又拿过她捂住眼睛的手:“你仔细看看,孤是人是鬼。”
明婳怔了下,指缝微张,打量着面前这张熟悉无比的脸庞,还有他倒映在幔帐上的影子。
有影子,不是鬼。
“真的是你?”明婳惊愕出声。
“不然?”
裴琏淡淡乜她:“难道你真想和一只狐狸精共度春宵?”
明婳双颊发烫,咬唇道:“才没有。”
裴琏瞥过她红彤彤的小脸:“若没有,你脸红作甚?”
明婳:“我热的,不行么。”
裴琏:“……”
确定眼前之人不是妖怪,明婳的胆子霎时也大了起来,这两个月来的积怨和昨夜糊里糊涂被他占便宜的羞耻感一道涌上心头,她抱着被子起身,没好气地看他:“你怎么回来了?”
裴琏看着她刻意板起的小脸:“昨夜除夕。”
明婳:“那又怎样?”
裴琏薄唇轻抿,道:“阖家团聚的日子。”
明婳怔了怔,而后垂下眼睫,瓮声道:“你家在长安呢,这又不是你的家。”
裴琏默了两息,掀眸看向她,“这里不是家,但你在这。”
明婳微诧,面前的男人并未多说,只抬手撩过她额前的碎发,道:“看看枕下?”
明婳这会儿还想着他方才那句话,恍恍惚惚掀起枕头,看到下头压着的红封时,更恍惚了:“这是?”
“听闻北庭仍有除夕压祟的风俗,便备了一份。”
迎着她惊诧的目光,裴琏清隽的眉眼稍舒,温润嗓音不疾不徐:“愿谢氏明婳,新岁安康,福寿绵延。”
稍顿,又添补了句:“莫再贪杯,乱信鬼神。”
明婳上一刻感动得都眼眶都泛红,陡然听他补得这句,又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手去锤他:“那还不是都怪你,大过年的还装神弄鬼吓我。”
裴琏嘴角轻弯,并未否认。
她锤他,他也受着。
只想到昨夜她独自倒在摇椅上醉醺醺的模样,眉心微动,不禁抬手将人揽在怀中。
明婳没想到锤着锤着忽然就被抱住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脸贴在男人胸膛,小声轻唤,“殿下。”
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嗯?”
“你还要抱很久吗?”
“……”
裴琏道:“怎么?”
“不抱很久的话,你先松开?”
明婳仰起脸,朝他眨了眨眼,“我想看看红封里包了多少钱。”
第053章 【53】
【53】
明婳兴冲冲把红封拆了, 里头塞了厚厚一沓银票,还掉下一枚系着红绳的金铜钱。
银票数了数,竟有十七张。
“发达啦。”
她捏着那厚厚一沓红封, 乐得像是栽进米缸里的小老鼠:“去年我阿娘也只给我装了一千两呢。”
裴琏睇着她:“就这么高兴?”
“那当然啦。”明婳道:“虽然我不缺银钱, 但谁会嫌钱多呢。”
说着, 一双弯弯笑眸带着好奇,看向床边的年轻男人:“只为何是十七张呢?”
裴琏便猜到她会问,道:“新年至, 你便十七了。”
虽然明婳的生辰在八月,时人算虚岁, 他这样说也没错。
而且更重要的是, “照你的意思, 明年我十八,岂不是能收到十八张?那后年就是十九张, 大后年二十张, 大大后年就是……”
明婳越算越欢喜,那双清澈明眸也喜孜孜发着光:“若我八十岁了,那就能一次收到八千两!”
八千两, 红封都要塞破了吧!
裴琏见她这财迷模样,扯唇轻笑, “你怎么不说活到一百岁, 一次能收万两?”
却见明婳一本正经摇摇头:“活到一百岁难度太高了, 我觉着我攒攒劲活到八十岁就很厉害了。”
裴琏微顿, 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那当然了, 岁数这种东西, 不能对自己太苛刻,我是人, 又不是长寿龟。”
说到这,明婳忽的想到什么,一脸认真地看向面前的男人:“我没有给你准备压祟钱,便给你拜个年吧!”
裴琏:“……?”
下一刻便见面前之人撇开锦被,乌发披散,跽坐在床上,规规矩矩朝他行了一礼,口中也振振有词:“祝殿下春祺夏安,秋绥冬禧,岁岁无虞……”
稍顿,她抬起一双莹润美眸,也狡黠补了句:“长命百岁,每年都能给我发压祟钱。”
长命百岁,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祝福。
只裴琏想到她方才之言,他不过长她三岁,若她只努力活到八十,他却长命百岁……
长指轻屈,他不客气敲了下她的额:“傻子。”
明婳捂着额头,瞪他:“我阿娘说了,正月初一不能打人的。”
裴琏:“是,孤不打人,打的是傻子。”
明婳:“你才傻子呢!你个臭木头!”
裴琏:“……”
天底下敢这般与太子呛声的,怕是只有她一人。
大过年的,他也不与她计较。
看了眼窗外天色,他道:“起床用膳罢。”
明婳应了声好,又唤来天玑天璇伺候她梳洗。
新年新气象,她给两婢也发了一封红包。
两婢开始坚持不肯收,直到坐在榻边看书的太子淡淡投来一眼,算是默许,这才接过:“多谢夫人,夫人新禧吉祥,福寿长康。”
明婳笑吟吟也与她们道了祝福,便去梳妆镜前坐下。
篦发时,她一双眼睛却时不时透过镜子往后瞟。
正月初一天气清,大雪初霁后的明亮天光透过窗棂,斜斜洒在长榻上,也笼在那一袭玉色长袍的男人身上。
相较于穿玄色、紫色、绯色那等庄重浓郁的颜色,明婳更喜欢看裴琏穿淡雅素色,素色衬得他肤色愈白,眉目间都多添一份清正之气。
譬如眼下,他不过执卷靠在迎枕上,如玉面庞并无多少情绪,一举一动却尽显清雅,宛如雪中白梅成了精,随风送入她的罗帷。
不过男人在床上床下一向是两个样子,这会儿的他像是梅花仙君,可昨日夜里,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精。
若她是话本里的穷书生,昨夜怕是要被他吸干了。
胡思乱想间,镜中男人忽的抬眸,朝她这边投来一眼。
明婳呼吸一滞,忙不迭挪开视线,一颗心却砰砰跳得飞快。
他是不是发现她在偷看了?
不不不,她背对着他,他怎会发现。
搭在膝头的细白手指悄悄捏紧,明婳调整着呼吸,暗暗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能一见到他,就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哪怕他一大早用金钱腐蚀她,那也不行!
只这一套连招下来,明婳再想寻回这两个月的怨气朝他摆脸色,却也摆不动了——
或许像哥哥姐姐说的那样,她真的很好哄。
为着应景,明婳今日穿的是一条新裁的红底山茶花的袄子,下着碧荷色襦裙,腰系丝绦,云鬓高挽,明艳又喜庆。
乍一看到她这般鲜鲜艳艳走来,裴琏眉头轻皱,觉着这颜色实在闹心。
待视线落在她莹白脸上,那精致五官恰到好处中和了衣裳的鲜亮,只衬得她愈发富贵明丽,一看便是高门大户娇养出来的娘子。
察觉到他的视线,明婳有些难为情地扯了扯衣摆:“怎么了?”
“没什么。”
裴琏敛眸,搁下手中书卷:“用早膳罢。”
说是用早膳并不准确,现下已近午时,于明婳而言,算是早午饭一并用了。
饭厅中,红色雕漆云龙长桌上摆着一桌子丰盛佳肴,还有年节必备的屠苏酒与春盘。
见这满满一桌菜,明婳惊讶:“这么多,我们俩吃得下吗?”
“就当补上昨日的年夜饭。”
裴琏掀袍坐下,看向明婳:“睡了整个上午,这会儿应当饿了?”
明婳讪讪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