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而就在两名汉子的注意力被吸引走时,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悄从后门溜了进去。
……
雅阁。
甫一入内,入眼便是浅青的纱幔,花鸟的屏风,可装修雅致的大堂灯火通明却偏偏空无一人。
而且奇怪的是,除去大堂之外,便只有三楼隐隐有光亮,其余二楼的屋子皆黑漆漆一片。
姜姒瞧了眼三楼的方向,直觉人就在那里。
她踮起脚尖,放轻脚步,悄悄顺着阶梯上去,不料刚踏上三楼的地板时,却被一声冷喝钉在原地。
“什么人?!”
唰——
拔刀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一柄寒光锃亮的刀架瞬间在了她的脖子上,冰凉的刀身贴在皮肤上顿时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姜姒一惊,随即装作害怕的样子低下头,掩在宽袖下的手指却悄悄地摸上了腕间绑着的手.弩。
可还没等到她的指尖碰到悬刀,脖子上架着的那把刀又突然撤了回去。
拔刀的男子皱眉望着眼前穿着水色裙衫垂着脑袋身形纤细的小娘子问:“你是雅阁的姑娘?怎么现在才来?没告诉你们要准时吗?”
她闻言一顿,将头压得更低,顺着他的话小声嗫喏道:“说、说过了,我刚刚去、去茅房了……”
男子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姜姒一番,忽而上前掐住她的下巴抬起,而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似水秋眸波光盈盈,螓首蛾眉,入手的肌肤细如凝脂。
好个清丽佳人,若不是雅阁的姑娘……
不,应该说幸好是雅阁的姑娘。
男子默了默,随即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感受到下巴上的手指微微用力,姜姒心下厌恶,却又不能表现在面上,于是装作被吓到的模样踉跄着退后两步,避开了那只粗糙的大手,小声道:
“大、大人……有什么不妥吗?”
男子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像是要把她刺穿。
“没什么,进去吧,今日不方便,明晚我再来找你。”
“……”
顶着身后满是压迫的视线,姜姒忍耐着,轻轻推开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快步走了进去。
哐——
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被关在门外的男子挑了挑眉,没错过方才那小娘子脸上故作镇定的慌张,意味深长地笑笑,突然有些等不及明天的到来了。
楼梯处响起一阵脚步声。
“擦,上个茅房差点没摔一跤,大晚上的哪里来的石头绊老子,真晦气!”一名同样腰间挎着刀的人骂骂咧咧地抬步走了上来。
男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摔跤死不死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被主子发现你擅离职守,清明过节的时候,我可不会给你烧纸。”
那人立马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屑。
“至于么,老子上个茅房而已,这么短的时间能出什么事?里面不都好好的吗?难道有什么异常的?”
男子道:“能有什么异常?要非说异常,那刚刚屋子里好大一阵动静算不算?有女人的尖叫算不算?”
那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嗤道:“你当老子是吃素长大的?谁家办事儿没动静?要真静悄悄那才叫奇怪呢!说不定人就跑了!”
转而又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也不知道要在这里站多久,光听有什么劲。”
男子皱眉看着地上的那口唾沫,移步离他远了些,“急什么,体格再好的人到明天晌午就该不行了吧,到时候拿了赏银,晚上还不是随便你玩?”
那人哼了哼,暧昧地笑了笑,“说的也是。”随即站过来守在门前。
两人一时无言。
倒是男子还在低着头瞧着自己的手,仔细回味着方才手指碰到的那抹细腻触感,心底端的是酥痒难耐。
……
姜姒甫一踏入房内便将门栓落下,抬眼瞧见屋子里满地的狼藉时,心下紧了紧。
空气中散发着甜腻的香味,隐约有男子低沉的呼吸声和女子喉间溢出的呜呜呜的声音交织响起。
隔着一道垂地的珠帘并不能清楚地瞧见那边的场景,只能模模糊糊地瞧见有人影。
她掐了掐汗湿的掌心,听着耳边传来的暧昧声音,神情僵硬,一时间竟不敢走过去拨开那道帘子。
可很快,姜姒便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两道声音并不是从同一个方向传过来的。
一道在珠帘那侧,而另一道,则是在进门右手边的小隔间里,只一扇屏风隔住了视线。
她略定了定心神,抬起脚快步往小隔间走去。
不料,入眼便瞧见了被一看就是从纱幔上扯下的布条五花大绑着的躺了一地的姑娘,嘴里塞着不知是手帕还是抹布的东西,看起来似是都晕了过去。
唯有一名女子尚且清醒着,看姜姒出现,眼睛一亮,被抹布堵住的嘴里呜呜呜地像是想说些什么。
她走过去,犹豫了下,蹲下将那抹布往外抽了抽。
可还没等完全拿掉时,那女子便张着嘴似要呼喊出声。
姜姒眉头一皱,眼疾手快地又将取了一半的抹布重新塞了回去。
“???”
女子的表情震惊而又不敢置信,显然是没想到看着文文弱弱的小娘子竟然会如此狠心。
已经从崔十三娘那里得知韦屠今晚这一出意欲何为的姜姒自然不会对帮凶有什么多余的怜悯之心,帮拿掉抹布也只是想听听人想说什么。
而既然女子一副不配合的反应,那便罢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姜姒摸了摸袖子里藏着的解药,利落地站起来转身离开小隔间,独留身后那女子呜呜地被堵着嘴,一脸悲愤。
垂地的珠帘被一只莹白的手掌轻轻掀起,圆润的珠子碰撞间,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响。
下午分别时尚且安然无恙的青年此刻就紧阖着眼眸靠在那朱红柱子前,胸膛不停地起伏着,颗颗汗珠从额边滚落,呼吸沉重。
左手紧握的青剑已然出鞘,剑身一抹血痕,那血痕蜿蜒到了霜青的衣衫上,零星点点的嫣红刺目无比。
而那垂在身侧的右手掌心上,赫然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不止,明显是被昏迷不醒的青年自己割伤的。
明明白日里还是好好的……
姜姒眼眶一酸,心猛然地沉了沉,忙跑到青年的身边蹲下来,试着推醒他,但青年却像是陷入了重重的梦魇,怎么也睁不开眼。
她瞧了眼那还在流血的伤口,将裙衫内层的布料咬咬牙用力撕下来一些,小心地拾起青年的右手,将往外冒血的地方仔细地包扎起来。
而后从袖子里掏出从崔十三娘那里拿到的药瓶倒出一颗褐色的小丸子,递到青年的唇边,试图塞进去。
但令人失望的是,那紧抿的薄唇便是在青年昏迷时也依旧尽职尽责地遵循主人尚且清醒时候的意愿,无比抗拒外物的入侵。
不过红豆大的褐色小丸子,可无论她的手指如何用力,都不能将药喂进去。
姜姒捏着褐色药丸心下着急,抬眼望了望四周。
纱幔零落的房间内一片混乱。
只有不远处的圆桌上有一壶茶,但她压根儿就没法判断那茶有没有问题。
她迟疑了片刻,伸出手掌轻轻扶住青年的面庞,一鼓作气地将手里的丸子含入口中,低头覆上那方紧抿的血色薄唇。
犹在昏迷当中的青年似是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初时抗拒的力道渐渐散去,薄唇微启。
姜姒便趁机将药丸喂入了他的口中,同时手指轻轻按了按青年滚动的喉结,让药丸能成功地顺着喉咙而下。
锵——
耳边突然传来金属落地的声音。
姜姒闻声一惊,不知发生了何事,想直起身子察看,然而从身前人脖颈喉结上抽离的手腕却猛然被已经睁开双眸的青年一把攥住。
那双乌黑暗沉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似风平浪静,但更像是掩盖在海面下的波涛汹涌破浪而出前的宁静假象。
没等姜姒因青年清醒而露出欣喜的表情,那攥着她腕子的手掌便蓦地狠狠一扯,而后旋身,两方位置互换,却是将她用力压在了柱子上,然后毫不犹豫地倾身覆了上来。
手腕被紧紧地箍住按在脑后挣脱不得,背后靠着的是冰凉冷硬的柱子逃离不开。
裴珏的力道略粗暴且不容拒绝,甚至在她侧头躲避着那滚烫的呼吸想问他是否吃下去的解药未起作用时,用力地咬了咬她的唇,像是在斥责她的不专心。
微张的口中被毫不留情地搅弄,一点细微的呜咽都被吞没了下去,只留清冽的雪松气息与苦涩的药草味道在唇舌间纠缠,难舍难分,让人无暇思考。
直到姜姒尝到了一丝血腥,才蓦然缓过神来,愣了愣。
是裴珏狠狠咬破了他的舌尖,迫使自己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她勉强稳了稳快要蹦出来的心跳,望向已然抽身而去正闭着眼试图冷静的青年,轻声唤道:“……表哥?”
听见这声隐隐含着担心的轻唤,裴珏缓缓睁开双眸,看着眼前发髻微乱唇角通红的少女,眼神深了深,却并未再继续先前的动作,只是抬手为她拂去那樱唇边的一抹湿迹,哑声道:
“抱歉。”
语气听起来一如既往,十分平静温和。
可那从来都是泛着一股凉意的指尖,此时却像是着了火般,无比烫人,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唇角时,烫得她靠在柱子上的身躯都不自觉地颤了颤。
裴珏自是发现了少女的轻颤,修长的手指顿了顿,缓缓收了回去,眼帘微垂。
“你如何寻来的?这里不是久待之地,周斌是不是在外面?让他送你回去。”声线沙哑,却是转瞬间便做好了安排。
姜姒闻言一怔。
周斌现下确实就在外面,但却不是在她溜进来的后门方向,而是在雅阁临河的那一侧,在河对面的草丛里悄悄潜伏着,伺机而动。
之前商量计划的时候,便是先让赵武兄弟俩吸引看守人的注意力,而后周斌扮成一副邋遢的模样故意与其争执,好让她在混乱时候趁机进来寻到人送出解药,然后两人再从窗户那边跳入河水之中逃走,由周斌接应。
但是现在……
她望了望明显状态不佳的青年,没法确定以他如今的状况这法子还行不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