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听到楚涟月的一番话,精神振奋许多,至少这世上有一个人明白他,也更有信心面对自己接下来的路。
念及此处,裴霄不由得想起柳时絮,那人从三年前就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没想到曾经质疑过那人的自己,如今也走上了相同的道路,慢了整整三年啊,而且落后于柳时絮的事,还不止这一件。
他勾唇笑道:“要是哪天你不喜欢柳时絮了,考虑一下我怎么样?”
楚涟月:“……”什么情况啊?感觉自己最近桃花运很不错哦,似乎财运也不错。
从裴霄那里,楚涟月得知阿桥等人目前安置在穆源处,与他道别后,她来到穆源的药房,几位姑娘正跟着穆源挑拣药材。
询问几位姑娘的意思,无一例外,没人想回家,除了有一位想去投奔自己的未婚夫,其余三位也各有自己的打算,只剩下一人想女扮男装留在军营,跟着穆源认草药。
这人是阿桥。
楚涟月对她的决定感到很意外,毕竟刚从狼窝里逃出来,眼下又进另一个军营,虽说霍将军治兵严格,但人多的地方难免有几个败类,在这群男人堆里,稍微俊俏点的男子说不准都会遭到迫害,更别提女扮男装的姑娘。
不过她愿意尊重阿桥的决定。
与穆源和阿桥道过别,楚涟月带着剩下的几位姑娘一起离开军营,可惜的是,兄长楚梧跟着霍将军去围困山谷,没能同他说上一句话,希望年关时兄长能回家过节。
这一趟出行可真够久的,从初秋到冬末,如今算是正式踏上回家的路,也不知凌祈那边情况如何,有没有从噬虫谷受罚出来?
第四十四章
回到鄞州城的日子过得忙碌又无趣, 年关将近,没发生什么命案,但街巷喧嚣拥挤, 偷儿和江湖骗子愈发猖狂,衙门不得不增派人手, 日夜巡街维护治安。
陆续熬了十来天,终于在除夕这日,家家户户换门神钉桃符, 忙着拜年祭祖, 没空上街溜达,楚涟月才得以歇口气, 倚在桥头寻思该去哪家酒楼订桌美味饭菜。
听说醉仙楼的酒菜很不错, 不过价格也比较贵,哪里有既便宜又好吃的饭菜呢?
唉,要是柳大人还在鄞州, 怎么着也要去柳府蹭顿饭,柳家厨子的手艺是真不错,也不知这会儿, 他们是否已经回到玉京?
瞅一眼天色, 离衙门放班的时辰尚早,她打算先回趟家梳洗干净, 问一问爹爹想吃什么, 顺便再来点个卯, 今年兄长仍旧没回家, 除夕夜就这般对付着过吧。
回到家, 她发现小院被收拾得很整洁,门上贴了新的对联, 破旧的窗花焕然一新,前些日子被大雪压塌的屋顶也已修缮好,隔壁灶房里传来浓郁的炖肉香味。
这一切绝不会是腿脚不便的爹爹所为,难不成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日子里,爹爹偷偷摸摸给她找了后娘?
想到此,楚涟月心念一动,不由得放轻脚步,挨间屋子寻摸过去,想看看后娘是否还风韵犹存,才教爹爹这棵老树开花。
沉闷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回自己家鬼鬼祟祟做什么?”
楚涟月讪讪回头,望着自己爹爹严肃的脸色,嬉皮笑脸道:“爹,这么大的喜事也不知会我一声,后娘在哪里呢?我都闻到饭菜香啦。”
楚天阔面色一僵,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用拐杖戳戳地板,“你这丫头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就该把捕快的差事辞掉,找张媒婆……”
赶在爹爹开始唠叨前,楚涟月闪身躲进灶房,准备烧水洗澡,却不想险些撞上一个人。
眼前的年轻男子正挽起袖子,往灶膛里添柴,汗渍浸透额边的刘海,俊秀冷硬的面容被火烤得微红,抿唇笑起来时很是温柔,竟有种说不出的人夫感。
“小月儿这么早回来?饭菜还没做好,要不要先去外面洗手?”
“你、你怎么到我家来啦?”楚涟月愕然望着凌祈,“你不是应该在噬虫谷受罚么?”
“此事说来话长。”凌祈递来木凳,示意她坐下,“我离开后,本打算回暗夜阁接受惩罚,然而阁主的想法和我一致,不论是真太子还是假太子,只要顺利完成任务,于暗夜阁而言并没有损失,但紫倾颜给董靖递消息,坏了我们这行的规矩,所以阁主并没有惩罚我,他要我找到紫倾颜,带回暗夜阁处死。”
“那找到她了吗?”
凌祈摇头:“并没有,一查才知她是长生殿的人。”
“长生殿是什么?”楚涟月好奇问。
凌祈迟疑片刻,换了副轻松的口吻,转移话题道:“今晚想吃什么菜?我都可以给你做。”
楚涟月察觉到他有心事,想要继续追问,“阿祈?”
凌祈的态度却很坚决,“吃完饭,我再告诉你。”
见他不肯说,楚涟月只好作罢,问起为何会出现在她家,按理来说爹爹不会放陌生男子进来。
凌祈:“这个嘛,我说自己是张媒婆介绍过来的,你爹爹便很是热情地接待我,他还挺满意我的。”
楚涟月:“……”看样子得找张媒婆给爹爹找个老伴,省得他老人家净瞎操心她的婚事。
岁暮天寒,到了傍晚又开始下雪,街上陆续传来爆竹声响,夜空骤然腾起五光十色的烟花,旧的一年在热闹声中逐渐落幕。
晚饭过后,爹爹去走访
老友,凌祈说要出门一趟办点私事,楚涟月搬来把椅子,静静坐在檐下温酒赏梅,听落雪声簌簌。
望着绚烂而短暂的烟花,她不禁想起柳时絮,不知此时的他正在做什么,又会跟谁一起赏雪呢?玉京城的烟花是不是比鄞州城的还要好看?
不知他那边是否一切顺利?
院门吱呀一声响,是凌祈从外面回来,他拍掉肩上的雪,大踏步而来,从怀里掏出一柄小巧锋利的匕首,递给楚涟月。
“特意找人给你定做的,生辰快乐。”
楚涟月懵住,呆呆接过匕首,喃喃问道:“今日是我生辰?”她其实根本不记清自己哪天过生辰,这么多年都是跟兄长一起过的。
凌祈也搬来椅子,在她身旁坐下,“你不会连自己生辰都忘了吧?亏你还记得我。”
经凌祈这么提醒,楚涟月倒是记起一些零散的事情,爆竹声响的除夕夜里,她似乎拎着琉璃兔儿灯,在雪地里玩耍,不远处站着两个人,母亲在朝她招手,而另一个人端着碗面,她只记得那面味道很香,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人的模样。
“谢谢你,我很喜欢,原来吃晚饭时,你递给我的是长寿面,很好吃哦。”
凌祈难得没接她的话,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若换在以前,肯定要说一番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什么只要你想吃,我每年都给你做之类的。
“阿祈,现在可以说长生殿的事了么?”
凌祈闷下一口酒,“西越三皇子在贺朝境内有个细作组织,称作长生殿,我的双亲、雪娘的爹爹以及你的母亲都曾是长生殿的细作,十二年前,不知是何缘故,我们几家皆被一帮面具大汉追杀。”
“我在追查紫倾颜时,发现她和长生殿的人来往,她失踪前一晚,我曾在那附近遇上一个面具人,他手下所戴的面具和追杀我们的大汉一模一样,我怀疑就是他杀了我们的亲人。”
“那后来呢?你没有动手吧?”
凌祈眸光微沉,“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仇人,怎会轻易放他们离开?于是我便动手了,但因为势单力薄,反而被他们捉住,奇怪的是,那面具人并没有杀我,还说他认得我,也认得你以及雪娘,临走前他叫我别轻举妄动,否则会给你和雪娘招来杀身之祸。”
听到这里,楚涟月彻底糊涂了,“也就是说,曾经杀掉我们父母的人,现在却肯放过你,还劝你冷静?他为何要这般做?”
凌祈:“其中缘由我也不清楚,所以我打算潜入长生殿,或许就能揭开双亲的死因,为他们报仇。”
她想也没想便道:“我跟你一起去!”
凌祈蹙紧眉,难得露出一副沉稳的神色,“我没办法带你去,那个面具人提过一句,说你和云姨长得很像,被人认出来就麻烦了。”
“可你一个人去很危险。”
凌祈却漫不经心笑了笑,斜靠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悠悠道:“我可是暗夜阁第四杀手,说不准将来能成为第一,那话不是你说的么,只有心无旁骛才能握紧手中的剑,你若跟去,我肯定会分心保护你。”
楚涟月想说的话被噎住,从前随口劝诫他的话,现在反被他拿来说服自己,不过认真想想,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确实会拖他后腿,倒不如趁这段时间好好习武。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可以不跟去,但你得答应我,每个月得找机会和我联络,至少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凌祈挑眉,打趣问:“这般想着我?那你别再喜欢柳时絮了,等我回来,就跟我成亲如何?”
楚涟月抿口小酒,摇头拒绝:“那不成,我会担心你,是因为咱俩自小的交情,何况在我心里,你就跟我亲哥一样,断没有因为这事以身相许的道理,不论如何,我都希望你活着回来。”
被拒绝的凌祈并没有感到很气馁,反而抓住其他关键问题,震惊问:“你……这次竟然没有否认?你真喜欢他啊?”
楚涟月笑眯眯道:“我跟他呀,好事将近。”
凌祈:“……”心有点痛,望着她愉悦的神情,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希望她能快乐。
“阿祈,谢谢你呀,陪我度过这次生辰,礼物我很喜欢。”
忽然郑重其事的道谢,倒让凌祈瞬间没了脾气,他扬起唇角,“你喜欢就好,那家伙肯定不知道你生辰对吧?”
楚涟月眼底笑意加深,连连附和他的话,心里不禁感慨,这人真好哄啊!
日子过得很快,凌祈走后,每个月会按时寄来报平安的信,但他并未在信上讲长生殿的事,只道一切安好。
另一边,直至二月初,柳树开始抽条发芽,也不见柳大人给她写封信,玉京城那边音信全无,若非怀里的银票提醒着自己,她简直要开始怀疑,那究竟是不是幻想的一场梦?
感情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但银票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既然不是梦,他为何连封信都不写?难不成彻底将她忘啦?
“哎呦官爷,您这个月已经来七八趟了,没有生辰八字,您的姻缘我真算不出来啊!”桥头的算命先生哀求道,这段日子被衙差频繁找上门,好些个客人都开始避着自己了。
楚涟月皱眉,拽着算命先生衣袖不肯撒手,不满道:“看面相也不会吗?你要是还算不出来,我就当你是骗子,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当鄞州城的算命先生全跑光后,玉京城终于传来了最新消息,圣上驾崩,新帝继位,改年号颁新令。此外,凡是跟董靖有牵扯的朝廷官员统统被革职流放,连鄞州知府赵正明也不例外。
楚涟月还听说,不日朝廷将会派新任巡查使来鄞州亲审董靖等党羽,会是柳大人么?
第四十五章
暮春时节, 花随雨落,河畔杨柳青青,蓬勃生长。
傍晚, 新任巡查使抵达鄞州,从马车下来的, 是个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刚到衙署便提审赵正明,办事雷厉风行颇有些手段。
见柳时絮没来, 楚涟月稍微有些失落, 上边催得紧,要衙役们抓紧时间搜集赵正明罪证, 故而她也没难过多久, 很快调整心态,努力搜集罪证。
出乎意料的是,因差事办得不错, 新来的巡查使大人点名要见她一面,但并不是在衙门直接见,而是在官驿的住所。
总捕头林深领着她来到官驿, 再三叮嘱:“在姜大人面前, 万不可胡言乱语,别给衙门招惹麻烦。”
楚涟月连声应是, 心里却在好奇, 姜巡查使为何要在私底下见自己?
没等多久, 官驿里出来一个穿着讲究的老仆, 客气而疏远地引路, 穿过月洞门,来到一处曲径通幽的庭院, 庭中人负手而立,默不作声打量着楚涟月。
楚涟月不觉一怔,不得不说姜大人这副神情和姿态,像极了刚来鄞州城的柳时絮,眼前人可能因为上了年纪,与柳时絮相比,多了几分稳重庄严,尤其是那双阅遍世间百态的眼,似乎能很轻易看穿一个人。
总给人一种感觉,在他面前想偷奸耍滑作奸犯科之人,肯定没有好下场。
“卑职楚涟月参见姜大人。”她恭恭敬敬行礼。
姜淮罢手,示意她起身,淡淡道:“听纾儿说,你曾救过她的命?”
楚涟月诧异地应声是,心道原来这人便是阿纾的父亲,也是柳大人的舅舅,她曾听阿纾说起过,柳大人自进京后一直住在姜家,而姜淮更将他视如己出,细心教养言传身教。
难怪第一眼她便觉得,这二人的气质简直如出一辙,仔细看看,连容貌都有三分相似。
姜淮依旧神色淡淡,“既然是阿纾的救命恩人,有何请求尽管提,在我能力范围内,会尽量帮你达成。”
这话楚涟月好像在哪里听过,不愧是言传身教耳濡目染,当初柳大人也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她笑了笑道:“姜大人不必言谢,阿纾是我的好友,救她是我想做的事情,不需要任何奖赏。”
姜淮眼底闪过诧色,命人呈上一封信,“这是阿纾托我带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