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会自残,绑也要将心爱之人留在身边。”
晏瞳:“……”明明是你看起来更可怕一点好么?
两人策马,逐渐走远。
楚涟月与凌祈这边,收拾好包袱后,朝相反的方向出发,有了晏瞳的荐信,二人顺利找到几个药谷,前几个药谷的大夫如何诊脉都看不出问题,最后一个大夫,想哄骗楚涟月与凌祈签下卖身契,一辈子在药谷种药田,反倒被楚涟月捉去衙门,揭穿了真面目。
总之,都不管用,南疆有名望的大夫皆找了个遍,接下来该何去何从,楚涟月一时没了主意,正好上次赚来的银钱花得差不多了,得多抓一些小贼押去官府换钱,就这样,两人在南疆某处偏僻的城镇落脚。
白日里,凌祈在街上摆摊算卦,替人缝洗浆补,楚涟月则飞檐走壁,四处缉盗,勉强又过了一个月,天气转为盛夏,闷热难当,傍晚日头落山,才稍稍凉爽些。
这日,天刚擦黑,楚涟月在蹲守一个流窜作案的江洋大盗,这次逮住大盗移交官府,能拿五百两赏银,由于赏额较高,前来抓捕的人不止她一个,竞逐激烈,她比以往更加认真对待。
楚涟月埋伏在草丛里,打算先坐山观虎斗,等前辈们先抢完,她再出手。
她注意到不远处的树林里,藏着两道不易察觉的气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的,但从那两道收放自如的气息来看,武功都远远在她之上,对付起来相当棘手,万一俩人是一伙的,她可没信心从虎口夺食,得赶在二人之前动手。
见“猎物”朝自己这边跑来,她果断暗中出手,将贼人敲晕,抗在肩上狂奔起来,前辈们各自负伤,压根追不上她,除了藏在林子里的那两个人。
奇怪的是,半途中,她察觉到另外一抹气息忽然消失,原来这俩人不是一伙的,也许是强的那个把弱的那个干掉了,对方实力不可小觑,想到此,她脚底生风,跑得更快了些。
夜半三更,街上并没有什么人,眼瞅着转过一条街巷便要到衙门了,她身后一直紧追不舍的那人决定出手,疾步上前,挡在她面前。
楚涟月见事不妙,把贼人往地上一扔,双手合十跪倒在地:“好汉饶命,我家中有个失明的兄长已经饿了三天三夜,还在等着我买米回去煮粥。”
她低着头,也没瞧见那“好汉”长什么模样,发觉对方果然被她的话糊弄住,她方才将涂过辣椒水的粉末,偷袭洒向“好汉”,不料那“好汉”似乎提前预判到她的手段,从容闪身躲开,并未中招。
可恶啊!楚涟月不甘心地瞧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五百两”,只能拱手让人了,她起身欲跑,却不想对方却出言叫住她。
“楚姑娘。”
楚涟月讶然回头,这才看清“好汉”的面容,居然是墨新,他怎会在此?柳大人也来了吗?
心中有好多疑问,但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她先将盗贼交给官府,领了五百两,分一半给墨新,然而墨新没接,只道:“我不缺银子。”
楚涟月:“……”她什么时候也能对别人说这种话!不过墨新既然不缺银子,却还缉盗,莫非是在办案?
墨新没解释,只说天色不早了,明日他自会来找她,楚涟月喊住他:“去我家吧,有空房住。”
墨新点头同意,一路跟着楚涟月来到她所谓的家,实际上就是一间因为闹鬼而荒废的小院,院中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暂且也能住人。
回来时,小院里点着灯,凌祈坐在院中,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起身扶着盲杖来开院门。
凌祈对于墨新的到来,没什么多余的反应,既不欣喜,也不意外,倒是墨新多看了凌祈几眼。
凌祈淡淡道:“饿了吧?我去给你们煮面吃。”
楚涟月笑应道:“好啊,今晚特别饿,我要吃两碗。”说罢,她便招呼墨新坐下,倒碗水递过去,询问他为何会来此。
墨新向来话少,只简单道自己出门游历,也是偶然间,一路追踪那江洋大盗才来到此地。
楚涟月恍然道:“原来如此,还好今天遇上的是你,换做别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话说,林子里另外一个人也是你解决的吗?”
墨新迟疑了一瞬,摇头道:“不是,那人是自己走掉的。”
“这样啊。”
两人暂时无话可说,气氛陷入沉寂,墨新是话少,不善与人攀谈,而楚涟月心里装着事,想打听柳大人的近况,但迟迟未敢开口,怕知道柳大人过得不好,又或者知道他与公主成婚后,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倒要惹得自己心绪不宁,难过好一阵子。
但若错过墨新,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柳大人的消息,她鼓起勇气,先装作漫不经心问道:“阿纾近来可好?与沈澈在一起了?”
墨新先喝口水,三言两语回道:“表小姐过得很好,随时能出宫玩耍,有钱有闲,日子舒坦。至于沈将军,现已是皇宫禁军头领,赫名威扬。不过,他二人并未在一起。”
听到最后一句,楚涟月略微伤感了一阵,但转念想想,有钱有闲,还有皇帝撑腰,阿纾这日子果然舒坦极了。
她也捧起碗喝了口水,支支吾吾问出最关心的话题:“柳大人他……过得怎么样?”
墨新认真总结:“一般。”
这话听得楚涟月抓心挠肝,追问道:“一般是什么意思?过得不好吗?”
墨新没明说:“好与坏,我们旁人自然难分辨,你想知道的话,不妨回去亲自问公子。”
楚涟月幽幽别开脸,给自己找回不去的理由,“这怎么好回去呢,只怕刚到玉京城,就被官府缉拿。”
墨新道:“两年前,公子帮圣上处理完朝堂的后续事宜,便自请到鄞州出任知州,你自可去鄞州寻他,而且你的通缉檄文早就被公子撤了,不必担心官府会来抓你。”
楚涟月怔住,半晌才道:“那他与公主没有成亲吗?”
墨新:“公子与嘉元公主的婚约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早在北周时诈死之际,公子便往玉京秘密递了退婚的折子,圣上当时就应允了。”
“可离开长生殿那夜,我分明听到沈澈与柳大人的谈话,说什么赐婚的圣旨一道寄过来,还说要择良日办喜宴,若不是与公主,那会是……”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剩下的话噎在嗓子眼,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心口发闷得紧。
墨新没有接话,起身离开,给足她缓和心绪的空间。
待墨新走后,楚涟月从怀里摸出木雕小狗,怒搓了下的狗头,心底暗中把木雕小狗当作柳时絮,质问它为何那天什么都不说,但转瞬间怒气就消失了,她长长叹了声气,心里清楚,柳大人之所以不说,是怕她陷入两难。
不远处一直在偷听的凌祈,将小月儿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默默转身去灶房添柴煮面,煮好后端来院中,却发现小月儿早已回房歇息,他静静坐在石桌边,将面吃完。
吃罢面,他纵身跃上房檐,双手枕着脑袋,愣愣望着山那边的明月,逐渐下沉。
没过多久,墨新也攀上了屋顶
,手里还提着两壶酒,递给凌祈一壶,随后寻了个平坦位置坐下。
凌祈并不意外,接过酒壶,自顾自喝起来,他就知道墨新还会回来,因为今晚他也在树林,原本是担心小月儿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后来与墨新交手,二人认出对方,他便转身逃了,毕竟有墨新在,小月儿那边应该无碍。
“你也是来劝我放手的么?”
墨新摇摇头,闷了口酒道:“我并不擅长劝说别人,今晚你离开得早,没瞧见后来发生的事,当时楚姑娘没有认出我,她为了得到那五百两给你治病,在我面前跪下了,求我让给她。”
入口的酒烈得很,凌祈听罢,嗓子发紧,五脏六腑烧得火辣辣的,痛得喘不过气,一时分不清是酒的缘故,还是墨新的话起了作用。
见凌祈并非无动于衷,墨新继续道:“楚姑娘说,家中还有个失明的兄长等她回去,我想,在楚姑娘心中,你永远是她最重要的亲人,而不是伴侣。”
凌祈若有所思抬头,望着那轮即将隐没山林的明月,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留下月亮,但只要在下一个夜晚仰头,就能瞧见明月。
翌日清晨,楚涟月被腹中的饥饿唤醒,想起昨晚自己还没吃面,就不知不觉摸回房间睡着了,而且说好了要招待墨新,不知道他今日还会不会再来。
推开房门,晨光铺满整间院落,逆着光线望去,她隐约瞧见一个人影在院子里练功,走近才看清原来是墨新,“幸好你还没走,今天也留下吧,我去街上买点酒菜。”
墨新应了一声,练剑的身影却没停过片刻,楚涟月在一旁望了会儿,不禁暗自感慨,高手果然与常人不同,不仅天赋高,还很刻苦,难怪走到哪里都难逢敌手。
她转身想去叫凌祈起床,回眸时,瞥见房顶上坐着个人,定睛一看,略带酒气的凌祈正懒洋洋躺在那里,悠闲地望着东边升起的太阳,一瞬间,她感觉到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凌祈彷佛又回来了。
凌祈的视线一转,又落回了楚涟月的身上,他冲她笑了笑,“小月儿,早上好。”
“你、你你怎么上去的?当心摔下来!”
“我眼睛好了,武功也恢复了。”
楚涟月啊了好几声,眼中难掩欣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梦吗?她掐掐自己的脸,发现这不是梦。
“当真好了?什么时候好的?怎么墨新一来你就好了?”
凌祈只好起身,踏着矮墙飞下来,一把抱住楚涟月,歉然道:“对不起,其实我的眼睛早在枫华岭就治好了,武功也在慢慢恢复,我却因为贪恋你的照顾,欺骗了你。”
“你……好小子,竟然欺骗我,没瞧见我多幸苦啊!”说着说着,她用力掐了一把凌祈劲瘦的腰,眼泪不自觉往下落,喜悦的情绪多余恼羞,只要能瞧见凌祈恢复往日的精神,不管做什么,被骗几次,她都愿意。
凌祈松开她,“别哭啦,跟小月儿浪迹天涯这段日子,我过得很开心,反正是你当初答应过我的,说要游历山川,行侠仗义,就当是兑现承诺了。”
楚涟月拭去眼角的泪,“我才不是因为这个哭的,是因为看到阿祈恢复太开心了。”
凌祈眼圈也红了,“真想骗你一辈子,但我知道你并不快乐,谢谢小月儿一直以来的照顾,若没有你在,我定然活不下去了,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能走。”
“你想去哪?”
凌祈故作轻松:“还不知道,先四处走走看,不过眼下倒是有一件想做的事,想成为天下第一。”
墨新忽然投来冷淡的目光:“巧了,我也是,那就先努力超过我吧。”
凌祈太久没打架了,手痒得厉害,拾起一截木柴,便向墨新进攻,曾经还能打个平手,如今不过三招便输了,但他不服气,一口咬定是病太久的缘故,不出半个月,他就能超过墨新。
墨新诚实点评道:“以你现在的水平,三年都难。”
望着眼前斗嘴的二人,楚涟月傻乐了一阵,从没像此刻这般轻松过,另一个想法攀上心头,她现在迫切想见一面柳大人,想亲口告诉他所有的喜悦与快乐,让他知道她挺过来了。
“阿祈,我要回去了。”
凌祈心中早已作好小月儿随时离开的准备,他转过头来,笑眼盈盈望着她,“别忘记我们的约定,此后每年,不管我身在何处,都会给你寄一封报平安的信。”
“好!”楚涟月一口应下。
墨新道:“还有一件事,丁姑娘曾嘱托我,若遇到你,定要给你带话,她说,你没去她与柳三公子的喜宴,她很生气,要你别再错过她女儿的满月酒。”
楚涟月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丁稚鸢的承诺,没想到丁姑娘与柳三郎不仅成亲,还有了女儿,好事都赶到了一起,这次真不能再错过了。
“满月酒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以后。”
楚涟月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若想赶上满月酒,今日就得出发,她略带惆怅地瞧了眼凌祈与墨新,复杂的心绪缠绕在心间,有即将回去的兴奋,也有与故友告别的不舍。
凌祈压下心头的酸涩,主动帮楚涟月收拾包袱,“趁早出发也好,秋后流窜的盗贼多,你一个人不安全,我们总会再见的。”
墨新也去城东雇来马车,二人一道送她出了城门,临走前,楚涟月挥手同二人告别,“阿祈,别忘了回枫华岭告诉薛神医一声,要不然他老人家真要退出江湖了。”
望着走远的马车,凌祈心中百般不舍,心情甚是低落,但没想到坦白之后,身上倒落得轻快,“你身上还有钱?请我喝酒吧!顺便帮我买一把上好的宝剑。”
墨新抱紧自己的剑走开,“自己赚钱,今日有桩官府的买卖,去不去?”
经过一个月的风雨兼程,楚涟月赶在立秋的前几日,回到了鄞州城。
暑气消退,东街集市仍挤满了乌泱泱的人,小贩们继续穿街走巷,各色店铺老板纷纷在门前吆喝,说书人还在茶馆讲取经人的故事,吹糖人的商贩换了个年轻人,算卦的先生们嘴里还念叨着天煞孤星一词,想骗年轻姑娘掏钱解煞。街拐角表演杂技的人倒是换了一茬,但表演的还是胸口碎大石、钻火圈,围观的百姓永远是那些个爱凑热闹的人。
望着眼前熟悉的街景,楚涟月有种恍惚感,好似自己只离开了鄞州三个月而已,不知为何,一直以来空落落的心,在此刻变得安定而平和,天下虽大,却没有哪个地方,比得上鄞州更让她感到熟悉和亲切。
将马车赶进熟悉的巷道,她兴冲冲推开院门,朝里喊了一声,“爹,我回来啦!”
家中寂静无声。
心里一慌,她歇下包袱,把家里找了个遍,并未发现任何异样,向隔壁的郑家小哥打听才得知,原来爹爹跟着知府大人办差去了,不知何日才能回来。
楚涟月听罢,担忧道:“我爹爹腿脚不好,怎能去这么远的地方办案呢?”
郑家小哥:“楚大伯的腿疾已经治好了,听说是知府大人从玉京请来的御医,御医的医术好得很呐……”
楚涟月怔住,没想到柳大人默默做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真期待与他的重逢。
歇息过后,楚涟月上街打听柳家何日办满月酒,却得知正好是今晚,与墨新所说的日子相差无几,她先回家洗漱,换上崭新的碧色罗裙,略施粉黛,遮住脸上连日舟车劳顿的疲倦。
收拾妥当后,她瞅着水面倒映的靓丽身影,不自觉弯起唇角,前往柳府赴宴,刚出家门,想到自己两手空空,便又折身回去拿钱。
来到街上,楚涟月逛进了一家首饰铺子,给未曾谋面的小家伙挑了把长命锁,随后步行到柳府外,随着赴宴的宾客们进府,在女眷们聚集的院中落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