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段时日相处下来,盛瑶却发现厉峥身子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虚弱。
她掌心还记得昨夜偷偷摸过的肌肉。
平日靠在他的肩头也是结实又安稳。
那次的大雨只叫她一人生了病,厉峥衣不解带照料她一夜,也仍像个没事人一般。
盛瑶下意识偷摸看了厉峥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厉峥身子真的不好吗,会不会又是张媒婆的胡说八道。
疑点很多,盛瑶却并不能想得很明白。
她只担心,若厉峥现在已不是张媒婆所说的那般体弱,那她这样的身子,他是否会嫌弃。
经常生病,没有体力。
无法生育,他们不会拥有自己的小孩。
老大夫忽的一声轻咳吓了盛瑶一跳。
盛瑶思绪被拉回,眼巴巴地看着老大夫,却见老大夫转而看向了厉峥:“你跟我来。”
盛瑶轻叹一口气,倒也不太关注老大夫打算给厉峥说些什么。
身侧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木门后面,她独自一人坐在圆凳上,不禁又开始担忧起这个问题来。
木门后的小屋。
高至房梁的木柜一格一格放着各种各样的中草药。
这里的药材味更加浓郁,便是医馆的药房。
厉峥进屋便开门见山问:“她的身子如何?”
老大夫轻飘飘地看了厉峥一眼,转身在高大的木
柜前挑选药材。
他默了默,才不答反问:“你此前说,想要与这个姑娘成婚?”
厉峥蹙眉,不喜这时不得答案反倒扯其他的话。
但他还是应了声:“是的。”
“她可知晓?”
厉峥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知晓,当然是知晓的,可盛瑶知晓的,是将与原本的那个未婚夫成婚。
想到这,厉峥脸色沉了几分,袖口下手指收紧。
他缓声道:“她自是知晓。”
老大夫没多作想,只微微颔首,取了两味药材后转回身来:“她气血不足,本是体弱,从她的脉象上看,这都是打出生便带出来的毛病,不算严重但也绝不算安然无事。”
“那会有怎样的影响,可否能调理?”
“最直观的影响便是极易生病,小到风寒大到重病,自是要好生护着的。”
这些话厉峥此前在柳阳城的医馆也已听说,更多的他自己也猜测了些许。
但老大夫话未说完,他忽的抬眸直视厉峥,正色起来:“除此之外,她这般身子,不易有孕,也不适有孕,本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但女子孕育需得强健的体魄,否则,孕育的过程极其危险,稍有不慎更有可能因此丧命。”
厉峥闻言,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如此消息带来的震惊让厉峥有些难以消化。
老大夫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只是耸了耸肩,开始把取好的药材打包起来。
事实便是如此。
即使他们将要成婚,即使眼下他们相爱,但有此情况而改变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也在情理之中。
老大夫低头手上动作麻利地把药材打包好,一边解释着一边就要递给厉峥:“这些是调理身子的药,也有预防风寒之效,快入冬了,若是稍有着凉,她或许会抵挡不住,如若见她似有病弱的迹象,便煎制一副药,或许能助她抵挡一次病疾。”
话音落下,老大夫刚抬手递出药包,手腕忽的就被厉峥拦下:“等等。”
厉峥顿了一瞬,才正色道:“我还需另一种药。”
老大夫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在听闻厉峥道出的药材后,顿时惊变:“你疯了,你要这些药做什么!这断子绝孙之事岂可儿戏!”
因老大夫惊呼之声拔高了声量,厉峥下意识往木门的方向看去一眼。
但他很快又收回眼神,仍是肯定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此事亦然,我既是要与她共度一生,这便是必须要做的事。”
不易有孕,也不适有孕。
这的确是厉峥未曾想过的方向,而盛瑶家中会给她相看那样的男子也找到了缘由。
但这并非厉峥所在意之事。
他在乎的只有盛瑶。
厉峥最先生在心头的是沉重的心疼。
如老大夫所说,盛瑶自己也应是知晓此事,她的家人也同样知晓。
头一次知晓时,她该有多难过。
现在呢,她也仍为自己的身体而感到惋惜和痛苦吗?
对厉峥而言,莫说是否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在遇到盛瑶之前,他甚至从未想过安家。
漂泊,奔波,危机四伏居无定所。
这并非他一定要选择的道路,但他无所谓道路。
若没有遇见盛瑶,就这么奔波一辈子也无所谓。
可现在却不同了。
他想要安定,想要成家,想要和盛瑶在一起。
若往后余生他的夫人是盛瑶,他为此做断子绝孙的准备又有何不可。
老大夫仍是震惊,也完全不能理解厉峥的决定。
他皱着眉头道:“她的病是生来就带的,你一个没事人,瞎掺和什么。”
“那也不能置她的安危于不顾。”
盛家为盛瑶挑选那名男子也的确能够让盛瑶安然无恙。
他们不会有亲密的关系,盛瑶也不会因孕育而有生命危险。
如此情况,寻常男子还的确比不上那人。
但无关比较,厉峥本就不可能放弃盛瑶。
他既要从这桩离谱的误会中重新争取到她,就需得为往后斩草除根,才能完全安心。
这个决定生得突然,也并未经过理智的思考。
但饶是如此,厉峥也坚定自己定是会这样去做。
老大夫见状重重地叹了口气:“别说胡话了,这事还可再从长计议,那姑娘的身子也并非完全没有法子调理。”
“如何调理?”
“倒是需得一些时间,也需得吃些苦头,少则几月,多则几年,你这时常奔波在外的,怕是也不得闲叫她长久待在云城,叫我替她细细调理,所以我方才便未提此事,哪知你这小子竟不惜让自己断子绝孙。”
这般说法并未叫厉峥满意。
花时间无所谓,可叫盛瑶吃苦头他却舍不得。
厉峥绷着嘴角不说话,似是在权衡此事的可行性。
老大夫挑了挑眉,褪去了医者的严肃,倒只像是个普通的长辈,问道:“就真这么喜欢她?”
这个问题便不再需要思考。
厉峥坦然应声:“嗯,很喜欢。”
不光喜欢,还急得团团转。
各方面的压力迫使他不得不尽快将一切有可能威胁到他们之间关系的问题解决掉。
向她坦白一切,向她提亲。
向她和她的家人证明,他也是能够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
仅是将他们当真成婚的画面在脑海中模糊闪过一瞬,就激荡起心头一片涟漪,期待又难耐,酸胀且酥麻。
老大夫轻哼一声,但这回却能听得出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喜色。
“谁此前还信誓旦旦同我说,这辈子都不会有喜欢的人,我记得,好像就一年前吧?”
厉峥:“……咳,林叔,抓药,她还在外面等我。”
老大夫扬起唇角转身又在柜子里拿出了几味药。
“断子绝孙你还真想得出来,你愿意,人家姑娘家还不愿意呢,有需要之时你便提前服下这几味药,虽是只有短期有效,但也效果显著,和女子所服的避子汤有同样功效,如此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解决了问题。”
老大夫新包好的药包递给厉峥,又补了句:“不过要从根本解决问题,还是得从调理那位姑娘的身子下手,虽是会吃些苦头,但身子调理好了,对她也只会有益无害。”
厉峥没有直接应下,只脸色不自然地接过药后,道:“此事,往后再说吧。”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这事也请您暂且莫要告诉她。”
老大夫啧啧两声:“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如今上我这服这药的男子多了去了。”
厉峥耳根一热,当然知晓服这药是为何事。
他的顾虑不是为此,但还是不可避免地青涩害羞:“总归,先请您暂且保密。”
老大夫摆了摆手,厉峥这便抱着一堆药包往木门外走了去。
厉峥在药房中待了好一会时间。
盛瑶等在外面,从一直乖巧着,等到百无聊赖。
她闻声抬头,当即起身迎了过来:“可算出来了,你这……”
盛瑶刚跑到厉峥面前,看见他怀里的一大堆药包顿时瞪大眼:“怎么这么多药,我没有生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