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钊在马车里冻得直打哆嗦:“大人,别等了,大人已经等了一日了,夫……不是,江娘子摆明了不想见大人,还是返回皇京吧。”
眼前轻微恍惚,贺重锦有些站不稳了。
书院人多口杂,皇京之中的人对他们和离一事更是百般猜测。
之前他没有来,是因为没有合适的理由,所以他不能贸然来到这里,让江缨遭院中学子的非议。
所以这次,他本想借着送昭阳郡主来书院的机会见江缨,可到底还是没能见到缨缨一面。
突然,一抹蓝影出现在了山门前,贺重锦瞳孔骤缩,便见梳着一侧麻花辫的女子朝着他大喊:“贺重锦!”
青年握着伞柄的手抖了一下,瞳孔颤动着。
是江缨,是他的妻,她瘦了许多。
江缨的胸口起伏着,那一刻她的心里好像有一千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是要炸开了。
酝酿许久,贺重锦颤抖着唇:“缨缨……”
这次他没有做梦,他是真的见到缨缨了。
江缨刚准备走下台阶,想去贺重锦的面前,忽然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千绣。”
她一愣,回头看去,林槐撑着伞站在那里,他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了江缨身上,并没有发现重重台阶下的贺重锦。
“我从父亲的房间里出来,看见你冒着雪跑到这里,在后面唤你没听到,于是就跟着你过来。”林槐关切道,“雪这样大,万一着凉了怎么办?风寒最伤身子骨。”
“多谢林公子关心,我不冷,林公子回去吧。”
林槐并没有回去,也不知道台阶之下,有一个青年正在遥遥看着他们,而是继续道:“那天我和你表明心意后,你和我说的事,我想的挺久的。”
表明心意这四个字就这么水灵灵的说出来了。
“林家是书香世家,我母亲早逝,父亲是读书人,不会介意世俗的规矩,所以也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
江缨:“……是吗?”
“你嫁过什么人,给谁生过子,我不介意,连你这样的女子都不要,我看你先前的夫君必然不是个东西。”
江缨 : “……”
林槐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披在江缨的肩头:“千绣,你和我在一起,我们成亲之后,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我更不会介意你和我在一起是想忘记那个男人。”
女子沉默了,她没有和林槐说话,而是转身朝着贺重锦的方向看去。
台阶下空荡荡的,贺重锦不在了,而那马车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把伞,一把从贺重锦手中掉落的伞。
刚才和林槐的对话,贺重锦一定是全都听到了……
如果贺重锦没有听到,林槐也没有出现,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儿,江缨只觉得可笑。
“太快了。”女子的声音冷漠了些许,启唇道,“林公子,容我想想吧,我们之间相识尚短,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好,你刚入院没多久,时日还长。”林槐压抑内心的激动,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和她说话,“我等着你。”
毕竟,这世上能令他如此心动,还能赢他棋局的女子不多了,林槐想得到江缨。
只要能娶到她为妻,他不介意生过子,嫁过人之类的,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江缨:“林公子,我想在这里看看雪,你先回去吧。”
“那你也早些回去,我先走了。”
林槐离开后,江缨走到台阶下,捡起那把伞,然后将其默默收拢起来。
连伞都忘记带走。
毫无疑问,贺重锦果然全都听到了。
第48章 误解(修)
马车内久久没有声音, 坐在马车外的文钊一直在观察里面的动静,不敢说话,更不敢询问贺重锦。
他本来在马车里取暖,让贺重锦在外面等着江缨。
中途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还没见到江娘子, 贺重锦突然一脸怒意的回来, 语气极差地道了两个字:回京。
坐在马车里,贺重锦眼角微红,他揉着眉心, 试图让自己的燥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那名男子在追求江缨, 他似乎是院中的男学子。
他说江缨和他成亲是为了忘掉另一个人,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自己。
缨缨想忘掉他吗?
心口好像有滔滔江水在翻滚着,贺重锦攥紧了手,越攥越紧,恨不得把指节骨都攥碎了一样。
其实, 在见到刚才那一幕的时候,他真恨不得杀了那个人,然后将其变成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就像悬崖下那些白骨一样,少年时的自己浑身鲜血, 眼眸如黑洞般的漆黑, 将十几人的大梁使团的尸体一个一个拖到悬崖边扔了下去, 毁尸灭迹,灵魂不得安息......
一想到江缨和那个人在一起了, 忘掉他和贺岁安,贺重锦的手就止不住的发抖, 最后覆盖在面颊上。
良久,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文钊。”
文钊道:“大人。”
贺重锦说:“还有多久到皇京?”
尽管他们才刚出发没多久, 文钊看出贺重锦情绪上的异常,于是刻意道:“五日。”
实际上,需要十日,甚至半个月。
贺重锦想快点回到皇京,去见小岁安。
那是江缨在这世上与他唯一的联系,很快江缨就会是别人的妻了,再也不是他的缨缨了。
*
回去后,江缨彻夜难眠,那日在院门口中的寥寥一面,就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很快呼啸声中夹杂着女子痛苦的呜咽声。
“红豆......”
红豆打了个盹儿,从塌上翻滚下来,摔倒地上当场醒了:“小姐?”
江缨捂着胸前痛得满头大汗,离开皇京时尚且太早,甚至过于仓促。
女子解开胸前衣襟,便见那里就像肿起来的石头一样,几乎不敢触碰,更不要提安然入睡,有数次,她疼得哭得出来,艰难度过一夜。
第二天清早,江缨又喝了两碗麦芽汤,由于喝得太多,直接伏在松树下干呕,再这之后,她又早早的来到院门前,而台阶下早已是空无一人,昨夜贺重锦的马车没有原路折返回来。
心底失落的同时,更多的似乎是一种解脱。
学堂里,昭阳郡主褪去华服,换上院中朴素的弟子服,坐在了江缨旁边的位置上。
有女学子见状,想提醒昭阳郡主那里是林槐的位置,因为林槐追求江缨的事在这间学堂里已经不是秘密,可一想到昭阳郡主的性子,便低头不作声了。
江缨正在翻阅书籍,神色认真。
“江......”说着,昭阳郡主改口道,“千绣,你今天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江缨不理会她。
昭阳郡主对江缨的态度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脸色黑一一下,随后哼了一声,问道:“昨天本郡主的顺水人情,你领了没有?”
江缨继续翻阅着,口中淡淡答:“我见到他了。”
“见到了。”江缨道,“见了一面。”
昭阳郡主来了好奇心:“说什么了?”
江缨合上书,不解地看了昭阳郡主一眼:“昭阳郡主让我和他相见,又想知道我们二人说了些什么,这样合适吗?”
“额......嗯。”昭阳郡主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我知道,郡主不喜欢贺重锦,与他成亲只是为了贺相夫人的位置,但太后定亲,郡主还是别胡闹了。”
“你......”
昭阳郡主刚要反驳,这时林槐来了,见江缨身旁的位置被人抢占,脸色沉了一下,恭敬道:“昭阳郡主,这是我的位置。”
她满脸问号:“什么意思?你坐在她的旁边?”
学堂之中,男男一桌,女女一桌,昭阳郡主这才反映过来,自己刚到雪庐书院的时候,这个叫林槐就和江缨坐在一起,看起来极为不对劲。
有情况?
昭阳郡主坐到其他位子上,观察着江缨这边的一举一动。
那边的视线投过来的死后,江缨知道昭阳郡主在看自己,这堂课与林槐的交流便多了起来。
他们探讨诗词,探讨琴棋书画,甚至她亲自指导林槐作画的笔法,林槐比昨日更高兴了,心想用不了多久,自己便能与千绣定下男女之情,成为雪庐书院人人羡慕的眷侣。
另一边,昭阳公主拖着下巴,啧啧称赞。
贺重锦呀,贺重锦呀,你一个朝中大员,一品权臣,亏你在贺相府的时候还亲力亲为给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娃娃洗澡,还被小娃娃扯衣襟当众丢了面子。
到底是躲不过情爱的苦痛。
看不下去了啊。
*
午膳之时,江缨正在提着筷子吃面,面碗前是一张摊开的书籍,乃是今日先生讲过的诗词。
她发现,只要迫使自己不断地读书,学习琴棋书画,她便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
林槐今日没来,他在堂上被林院首叫了去,到现在都没来,想必是林院首知道了林槐对她有意的事。
至于,林院首同不同意......若同意自然是好,她已经将嫁过人生过子的事告诉了林槐,不同意也无所谓。
这时,一双纤细的手将她面前的书卷合上。
学子们用过午膳后,都已经陆续离开,偌大的膳堂里安静无比。
江缨抬眸看去,昭阳郡主已经嗖得一下把书卷抢到手,不给她看,随后说:“江缨,你和林院首之子的事,本郡主已经尽数打听过了。”
“昭阳郡主,我要读书了,若有什么事,待我得空时再说吧。”江缨道,“我与林槐正在相处之中,以后不要再提贺重锦了。”
昭阳郡主急了,当即一拍桌案,一针见血:“那你去见贺重锦做什么?本郡主同你说,你还不是一样巴巴的去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