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槐似是早已经放下了,他将杯中倒满了茶水,站起身对江缨道:“江娘子,我敬你一杯。”
她看了一眼贺重锦,见他始终眉目温和,便提起茶杯,回敬了林槐一杯。
小岁安很是招人喜爱,女学子们围着他,纷纷去捏他的面颊,就好像要那张圆滚滚的小脸掐出水来。
自尊心受到践踏的小岁安抱紧了胳膊,扭头哼了一声:“不许捏!再捏,我要生气!”
桌上的菜都已经上齐,众人一派祥和之时,林院首开口问贺重锦:“贺大人在雪庐书院数日,可有查出真凶?”
“并无。”贺重锦没有说实话,而是道,“此案错综复杂,重锦如今寻回了新妇,便不准备在雪庐书院多做久留了。”
“原来如此。”
“想来,文钊已将新得科举试题带回了皇京。”贺重锦说,“不过,真凶也并非全无眉目,只是重锦尚未确定,待找到真凶,必然大白于天下。”
灶房的下人端来了北境特色的胡辣汤。
谈论完公事后,贺重锦将小岁安抱到了腿上,用勺子喂他胡辣汤,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羡煞了所有人。
江缨喜欢喝北境的胡辣汤,每次喝下去胃里都暖暖的。
她喝了一口,而后抿了抿,贺重锦已经喝了下去,注意到江缨,他温声问:“缨缨,怎么了?”
“总觉得味道比起以前有些变了,是我许久没喝的缘故吗?”
雪庐书院的长廊里,一家三口手牵手,中间的小岁安一碰一跳的,瞧着极为高兴。
江缨带着小岁安一路往前跑,搭在肩头的麻花辫就这样荡啊荡,她像一只欢快的小兔子,回到了属于她的大森林。
小白在贺重锦的怀里安然地趴着,甩着小尾巴。
忽然,一滴鲜血它落到雪白的背毛上,小白当即它竖起耳朵,抬头朝着男人看去,忽然不寻常的汪汪大叫。
这叫声引起了江缨的注意,她回头看去,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贺重锦嘴角溢出鲜血,高大的身形摇晃了几下,随后倾斜,就这样在江缨的面前到了下去。
“爹爹!”
方才的吃食里有毒!
*
一众学子聚集在房间内,一脸的害怕和紧张。
塌上的贺重锦已经陷入了昏迷,江缨握着男人的手,只觉得心好像要跌入了谷底。
小岁安被安置在了另一个房间,由红豆照看,至今都不知道贺重锦如今的状况。
林院首道:“贺相夫人且宽心,郎中已经在来时的路上了,一会儿就会为贺大人解毒。”
“不对。”江缨立刻道,“不会是毒,昭阳郡主曾在我夫君的茶里下了合欢散,夫君是个极其缜密的人,有过一次便不可能有第二次。”
虽然,江缨没有亲眼看到,但贺重锦一定是命人用银针将宴上的菜一一试过,确保没有任何问题,才端了上来。
而且......而且她和小岁安也吃了宴席上的菜。
林槐道:“江娘子也许是猜错了,我略懂医术,贺大人嘴唇发紫,应当是中毒的症状,除非他的体内本就有毒。”
最后一句话提醒了江缨,她对林槐道:“是余毒,一定是的。”
果不其然,郎中来到雪庐书院后,为贺重锦把过脉后,才判定是他曾经的余毒不知怎得就被激发了出来,性命垂危。
江缨哽咽了一会儿,她问郎中:“该怎么救?”
郎中叹了一口气,慢慢摇了摇头:“让倘若是未被激发的余毒,残留在贺大人的身体里,并不会危及性命,但若被激发......恐怕是无力回天了。”
那一刻,江缨只觉得头顶上的天都塌了一半,所有的担子都种种砸在了她的身上。
贺重锦要死了?
大家都以为,这胆小怯懦的江家嫡女会哭得两眼昏花,跪在地上求郎中救贺重锦。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
这时,林槐接着道:“但宴上的吃食,院中的每一名学子都有食用,如若有毒,我们为何安然无恙?”
是啊,为什么别人都没事?
江缨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是那样的从容又镇定:“宴上的吃食,还在吧......”
*
江缨带着郎中检查了宴会上的所有吃食。
郎中用银针将宴会上的吃食都一一测试过,并没有毒,既然不是毒,那就是能够激发余毒的药材了。
江缨想,看来那下毒之人为了确保不伤害其他人,并没有使用毒药。
她的视线无意间落到了桌上的那一晚胡辣汤,当即对郎中道:“快验一验这个!今日我喝过,味道与以前不一样了!”
果不其然,当郎中喝下胡辣汤时,白眉一皱:“这是雪晶草,怪不得,雪晶草不畏严寒,是极阴之草,所以才会激发贺大人体内的余毒。”
江缨堪堪倒退了两步,喃喃道:“雪晶草......”
如果是贺重锦,贺重锦会怎么想呢?
迷茫的思绪逐渐冷静了下来,像是在惊涛骇浪之中堪堪稳住的船。
江缨想,雪晶草只有北境才有,是雪蚕的食物,如果是北境之外的人,是断不会知晓雪晶草的特性,如果是雪庐书院外的人,也不会有机会在胡辣汤中下雪晶草。
是雪庐书院内的人吗?
她想到了那个死在雪原上的女刺客,似乎是为了与什么人赴约,这雪庐书院之中,还有汝南王的人。
一定是那人在院中盗走了试题,而女刺客则将消息传递到皇京,再设法夸大其词,引起寒门学子们的人心浮动。
那人会对自己和小岁安动手吗?
*
夜半,贺重锦曾清醒过一瞬,他看到江缨正伏在塌边疲惫地睡着了,伸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痕。
江缨模糊睁眼,见他醒来,当即一喜:“夫君!”
贺重锦有些虚弱:“我要死了吗?”
闻言,江缨丝毫不给他的傻话留下任何的余地:“我曾见过一个妇人,她家中死了丈夫,只留下了她和嗷嗷待哺的孩子。”
他感到不解,随后说:“我的缨缨不是寻常女子,万不能那样做。”
江缨忍了一整天,在贺重锦温声唤她缨缨时,就再也忍不住了,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全然不像是已经当娘的人。
“不,我一定会那样做的,我会带着小岁安跑到荒郊野岭,在夫君的坟前先哭上个三天三夜,然后把你的棺材挖出来,带着小岁安一起躺进去。”
贺重锦:“.......那我在黄泉路上怕是不得安宁吧。”
“你不得安宁,我的身前名也被你毁了。”江缨哭得眼睛都肿了,和那三岁的小岁安几乎没什么两样,“我好歹,也是皇京第二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叫人知道我在你的坟前,哭得像个泼妇,我在皇京怕是也没什么颜面可言了。”
贺重锦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缨缨愿不愿意帮我一次?至少让我死得瞑目。”
江缨满脸的不情愿。
与此同时,藏书阁中,林槐翻阅典籍,一直翻阅到了夜半。
直到大梁史书中的某一页,林槐的手停了下来,他若有所思地道:“梁质子......”
第71章 真相(修)
贺重锦只醒过来了一会儿, 为了江缨,他一直勉强撑着神智,直到江缨点头答应后,很快又再次昏迷过去。
想到他刚才说过的话, 江缨攥紧衣袖, 一时有些压力。
她能行吗?
然而就在这时, 有人敲响了房门,开门后,入目的便是林槐俊朗的面庞, 他神情凝重, 见江缨双目红肿,皱了一下眉。
“大梁。”
江缨怔然:“什么大梁?”
“贺重锦有救了。”
她眼眸一亮,喜极而涕,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林槐,真的吗?我夫君真的有救了吗?”
望着江缨这般, 林槐笑了笑:“梁史书上曾记载,当今梁帝曾被人算计,服用过少量的鹤顶红,为了活命, 他用了一种非常危险的法子来为自己解毒。”
闻言, 江缨面上的微笑慢慢淡了几分:“危险的法子?”
“雪山冰莲和火蝎, 这两种药物服下后冷热相冲,连鹤顶红都能解, 贺重锦体内的余毒而已,绰绰有余。”
“冷热相冲……”江缨并没有多高兴, 他问了林槐前面的问题:“你说危险,会有多危险呢?”
“失败了, 贺重锦就会死。”林槐道,“要知道,如此之药,比当年太医对他使用以毒攻毒的法子还要危险,还要狠。”
说完,林槐打开了手中的匣子,天山雪莲的花瓣和一只火蝎静静地躺在这里。
天山雪莲冰的像雪,火蝎通身红褐色,一冰一火,可想而知汇聚到了一个人的体内是什么样子。
“他会死。”林槐目光幽深,继续说,“也许,会成为一个活着的废人也说不定。”
江缨的心变得格外紧张了起来,林槐一直在观察着江缨,他想知道她会如何选择?
最后的答案,也让林槐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麻花辫女子目光坚定,犹如黑夜之中的一盏明灯,江缨说:“救。”
“救?”林槐咬重了些许字音,“到时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你也不在乎吗?”
适才紧张的江缨,在听到这句话后,神色渐渐平静了下来,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与成熟。
“我会在乎,我是皇京第二才女,何必为了男子毁了我自己的前程?”江缨垂眸,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只是,贺重锦不一样。”
林槐到底还是没能从江缨的口中得知,她执着于贺重锦到底是为了什么。
*
书房之中,江缨坐在书案前,翻动着贺重 Ɩ 锦留在书案上的东西。
江缨不知道她是否有这个能力,也不知道能力有多大,但就是想要查案,查下去,不仅仅是为了贺重锦,更是为了大盛。
尽管那些人和她并没有什么干系,而她江缨,从小被关在江家读书,极少出门,也没与大盛的百姓有过其他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