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这时候了,谢钰还不准备放她走!
沈椿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却怎么也挣不脱,长乐正要带着她往下走,二楼一个琉璃灯台摇摇晃晃,猛地向着二人砸了下来。
电光火石间,她把长乐往前一推,自己身子又往后缩了下,琉璃灯盏‘啪嚓’一声落下,果然谁都没伤着,却正好将两人给隔开了——她虽然想要跑路,但也不想伤人,见长乐无恙,她又往后退了几步,两人一东一西地对峙着。
长乐焦急地唤了声:“夫人!”
恰在此时,谢钰一手提着滴血的长剑,带着人从走廊的另一侧绕了过来。
他压着眉间焦急,竭力放缓声音:“昭昭,过来。”
他慢慢向她靠近,柔声哄她:“这里太危险了,我先带你离开。”
沈椿没有挪动脚步。
“沈椿!”
一把熟悉的声音从一楼传来。
谢钰和沈椿都怔了下,不自觉望向一楼大堂。
谢无忌腰间佩刀,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
他目光很快搜寻到二楼对峙站着的谢无忌和沈椿,眼睛微眯了下。
他向她张开双臂:“你别理他,跳下来,我在这儿接着你。”
谢钰嗓音里终于透出了一丝乱:“昭昭!”
沈椿转头看了他一眼。
她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第067章
谢无忌果然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 只是被力道冲击得滚了两圈,沈椿后脑磕了下,眼前一阵发黑。
谢钰见两人相互拥在一起,脸色冷的吓人, 毫不犹豫地也跟着纵身一跳, 也跟着追了下去。
一楼大堂已经四处起火, 他衣袍被风吹的鼓起, 就像一只纵身跃入火海的白鹤。
谢无忌低骂了声, 手一扬,底下人就扔了五六个装满火油的火瓶,火势猛地拔高, 直接把谢钰阻在了火墙之内。
他特地来就是为了救出沈椿,也不恋战, 打了个呼哨便带着人退下了。
火势渐大,眼看着驿站都要被烧塌了,谢钰废了好一番手脚才带人出了驿馆,只是谢无忌已经不见踪迹了。
谢无忌曾深入突厥为细作多年,是隐藏行迹的高手, 谢钰亲自率人追出去,他居然就这么没了踪影,他只能把人拆分成多个小队, 扩大范围一寸一寸地搜查过去,恨不得把地皮都撅了。
等过了几个时辰, 长乐战战兢兢地回禀:“...小公爷,去西边搜过了, 也,也没发现大郎君和夫人的踪迹。”
谢钰深深地吸了口气——他静气凝神的功夫一向极佳, 这会儿竟也满面怒容,第一次杀意翻腾。
他冷冷道:“你持我官印,京兆二十二城县,从即日起戒严...”
长乐头一次出声打断他的话,惊声道:“小公爷!”他胆战心惊地道:“这事,这事真要闹的这般大吗?”
之前谢钰和沈椿再怎么闹别扭,总归也是夫妻之间的事儿,如今谢无忌牵扯进来,谢钰又转头命人封了长安辖下二十二城,难道让天下人瞧谢氏兄弟相争,兄夺弟妻的笑话吗?这事儿一旦传出去,谢家岂不是要名声扫地?
他家小公爷虽然权柄滔天,但他为人磊落,从不会滥用权势,仅有的一二次也都是为了夫人,这回甚至为了夫人想要动用官印,全然不似往日的冷静做派!
谢钰顿了顿,薄唇几乎抿成一线。
谢无忌可以肆无忌惮抢夺他的妻子,他身为家主,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家主身份于他何尝不是万重枷锁?
长乐见他沉默,大
气也不敢喘,安安静静地垂手等着他做决定——这是逼着小公爷在夫人和谢家声誉之间做抉择。
只要谢钰动用官印拿人,谢无忌自然很难逃掉,所以他直接抢人这一手看似全无顾忌,实际上也是在赌,赌谢钰会不会滥用公权,赌他是不是更在意谢家的声誉。
谢钰手指收拢成拳,紧紧抿着唇,似乎要把七情六欲一并锁回肺腑之内。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解下腰间牙牌:“时候尚短,他们跑不了多远,你调动谢家所有部曲,让他们乔装之后,把辖下的所有城县仔细搜查一遍。”
长乐松了口气,又踌躇了下:“可是大郎君极擅隐匿...”
他虽然不愿见小公爷将此事闹大,让自身和谢家颜面扫地,但万一找不着夫人,小公爷岂不是要疯魔了?
谢钰对夫人做的那些事儿,在别人眼里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对他这样冷淡的人来说已经极为难得了,长乐能瞧得出来,他对夫人是极喜爱的。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谢钰脸色极冷,难得说了一句相对粗糙的俗语:“他在朝为官,难道还能躲一辈子?只要他现身,无论天涯海角,我必会找到他。”
长乐瞬间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起来:“是这个理儿,大郎君好歹是三品参将,有公职在身,不可能躲藏太久的,还是您有主意。”
谢钰一刻也不想等待,拨马转身:“你在此地带人搜查,我进宫面圣。”
——谢无忌干的还是类似于细作的差事,只为皇上一人效力,他的行踪只有皇上才能完全掌握。
接下来的关键,就是搞清楚谢无忌会去哪里。
长乐应了个是。
......
沈椿后脑磕了一下之后,脑袋就昏昏沉沉的,加上接连几天的疲累,她居然直接昏睡了过去。
等她悠悠转醒,只觉得身下摇晃,似乎是在一辆宽敞的马车里。
她咽了咽发干的嗓子,低低地呻 吟了声。
一盏温水递到她嘴边,一道叮嘱紧随而来:“慢慢喝,别呛着。”
沈椿本能地抿了两口,觉出丝丝甜意,里面居然放了蜂蜜。
她忍不住多喝了几口,才终于回过神,抬眼看着谢无忌,脱口叫了声:“大伯哥。”
她说完才觉得别扭,忙捂住嘴。
谢无忌好悬没给她这一声呛死,咳了几下才挑眉:“还叫我大伯哥呢?”
沈椿一直盼着见到他,她本以为自己见到他之后会急不可待地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
但真见了面,她又有种雾里看花的不真切感,倒像是近乡情怯似的,两人之间隐隐隔着漫长的岁月,需要一点契机来打破这若有似无的隔阂。
她难免有点拘谨:“我不知道叫你什么好...”
谢无忌随手帮她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唇角挂了点笑:“你如果愿意,叫我一声无忌哥哥我也不嫌弃。”
他说到这个,沈椿就想起一件事儿来,她霍得抬起头,话里忍不住带了几分怨怼:“你现在倒是知道让我叫你无忌了,既然这样,你当初为什么要骗我说你是谢钰?”
她问起这个,谢无忌的表情僵了僵,苦笑道:“我不是有意欺瞒你,我生母是乐坊伎人,我一出生便入了奴籍,无名无姓的人,又怎么告诉你我的姓名呢?”
他想起往事,神色仍觉是怅惘:“其实我本来想直接带你走的,但你在乡下的时候虽然穷困,但好歹是良籍,我那时候只是谢府贱奴,自己尚不得自由,又怎么能带上你?难道让你跟我一块入奴籍吗?”
谢无忌瞧着散漫,但当那么多年细作,他待人有着极重的防备之心,这些事儿就连他的心腹他都不曾提过半句。
他在人前习惯性地掩饰情绪,这会儿倒是不假遮掩起来,怅然不甘一览无余。
“后来我虽脱了奴籍,但为建功立业,深入突厥数年不得归,也是前不久才回了长安,本想等事情一落定就去找你呢,结果...”
他说到这儿,忍不住低骂了声:“没想到你真成了谢钰的老婆。”
说到这儿,谢无忌悔得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不用沈椿张口,他都知道她想问什么,又道:“还有和崔家的婚事,我本来就没想娶亲,只是皇上有意给我赐婚,我顺手扯个挡箭牌罢了,后来崔家不干人事儿,我就借机搅合黄了这门婚事。”
沈椿才知道其中居然有这样的隐情,相比之下,她在乡下虽然过得辛苦,但还是比谢无忌强多了。
她心里存着的那口气散了大半,眼神软和下来。
谢无忌打蛇上棍,趁机凑近她:“你若是还怨我,打我骂我都行,只是别不理我。”
沈椿拳头抵住他的胸口:“我不打你,你记住这个教训就是了。”
她犹豫了下:“你以后可别再骗我了。”
谢无忌随意笑笑:“这个自然。”
沈椿想了想,随口问道:“谢钰没事吧?”
她昏过去的最后一眼,看到谢钰跟着从二楼纵身跃入火中。
两人虽然感情淡薄,但好歹夫妻一场,他让她过了大半年的富贵日子,她也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
谢无忌微微怔了下。
他没想到沈椿醒来之后,第二个问的就是谢钰——他以为二人之间没什么情分的。
他扯了下唇角,微哼一声:“他身手了得,自然没事儿。”
沈椿松了口气,又掀起帘子向外看了眼,疑惑地问:“咱们接下来要去哪儿呢?”
第068章
谢钰现在根本无心公差, 他只有稍静下来,脑子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现谢无忌和沈椿恩爱缠绵的画面,那画面生动极了,刺得他心口生痛。
想到她会对着谢无忌巧笑嫣然, 她可能还会靠在他怀里提笔练字, 耳厮鬓磨, 谢钰就无可遏制地生出一股杀意来。
他满脑子都是怎么把老婆追回来, 为此他甚至动用了许久没休的事假, 向上报备之后,给自己弄了个长假。
——自他十五岁出仕,别说是主动告假了, 就是每逢节假他都得留下来加班,这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之前谢钰为了避嫌, 和谢无忌甚少往来,也不曾询问过谢无忌究竟做了什么差事,如今细查了一番,他立马觉察出不对——谢无忌和那个突厥质子哥舒苍来往过密。
事情一下变得更为复杂了。
谢钰眉尾轻跳。
谢无忌总归还是皇上的人,谢钰少见的按捺不住, 进宫面见圣上,向他禀明了此事。
皇上听他提及此事,脸上不见分毫慌乱, 反而颇为得意:“他和哥舒苍接近,是朕授意的。”
他不待谢钰发问, 便道:“你也知道,之前河道东出了细作, 驻守边关的常将军被奸细所害,就此殒命, 后来处死了他的副官,本以为此案算是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就在两个月前,河道东的军情再次泄露,背后必定还有细作!”
其实这桩案子还是谢钰查的,查到那个副官之后,他就已经猜出这案子不会这么简单,本想彻查到底,但皇上极忌讳他插手军中事务,案情稍有进展,他便迫不及待地命人接手了此案。
“那些细作藏的极深,朕便想了个主意引他们出来。”皇上不无得意地道:“你也知道,突厥一直对咱们的神机弩颇为忌惮,朕便让无忌假意和那突厥质子亲近,又放出神机弩的消息,那哥舒苍狼子野心,果然上钩,着意和无忌亲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