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世人都知道的,却不知还有不为人知的,玄空大师见到命格稀奇的是会主动给批命的,七爷就是极稀罕的命格……”
玄空大师给七爷批命的事,西岭说得煞有介事的,听着还像那么回事。
冯妙嫦知道不叫西岭说完,也送不走他,只好坐那里由着西岭往下说。
“唉,玄空大师神通大着呢,说怕有变数,不好提前道破玄机,应着三灾九难的年份给留了十二个锦囊,哪年哪日哪个时辰都详细写了,叫必得按着那年那月那日那个时辰开锦囊,错一点儿都不成。
前面十一回就这么按着玄空大师锦囊指点的,七爷虽历了险遭了罪,总算平安度过去了。
剩这最后一个锦囊,你想不到吧,就是我出门前一柱香的时候才打开的。”
冯妙嫦顺着往下想,那不就是自己才离了听风院,七爷和西岭就开了锦囊?
西岭似知道她在想什么,“还不是见锦囊里写的避最后一难的法子竟应在你这里,要不我咋能你才走就跟着脚又去找你呢!”
冯妙嫦只不答腔,打定了主意,无论西岭说什么她不应就是了。
西岭也就叹道,“果然冥冥中自有定数,我就说呢,七爷一向连女人正眼也不瞧的,那回你落崖,他咋就连犹豫都没有就跳下去救你了呢?
后面路上再遇到,又是你一开口求他就应了帮你,又叫我安排洛安那边的人手,先紧着查是谁害的你。
桩桩件件的,哪个都大异他以往的行事,我和玄字那帮寻思好久都没琢磨明白呢,却是在这里等着呢!
你不知道,拆开锦囊瞧见打头写着化解最后一难必得二九年华的冯姓女为伴这一行字时,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也太玄乎了!”
冯妙嫦头都要大了,她没想到西岭能瞎掰至此。
前面说的还有模有样的,若不是硬给她扯进去,她差点就信了。
不明白七爷无意,她也无心的,西岭整这一出是为了哪般?
只是西岭句句都在提醒她别忘了七爷救她帮她的那些事,她要直接说不信,也太凉薄无情。
思量后,语众心长道,“还真是挺巧呢,要我说你就是急病乱投医,七爷那样走一看三的人还能没成算?你这么急慌慌就来找我,等回头他知道了,你就等着吃排头吧!
你也是,多伶俐机敏的人,咋就突然犯糊涂了?
二八冯姓女多了去了,只这定阳城里就能找出来百八十位吧,还能挑不出位才貌兼具的聘给七爷么?”
觉着还欠点火候,她又自贬道,“你怎么就盯着我这个和离妇人了,这不是糟践七爷么……”
“可不兴这么低看自己!”西岭不赞同道,“前朝宣帝张贵妃不也是和离后进的宫,若不是她家世差了些,宣帝可是想她做皇后的。
我瞧着那张贵妃哪哪都不如你,你可不要妄自菲薄。”
冯妙嫦听不下去了,“快别说了,得亏就咱俩在这儿,这要叫人听见不得以为我想自比张贵妃,我脸没地方搁不要紧,可别给七爷招祸。”
西岭哪会让她把话岔远了,“我那是叫你别因为和离了就觉着低人一头,和离不是你的错,是裴家有眼无珠,是天老爷为着给你和七爷牵线呢!”
避无可避,冯妙嫦只能硬着头皮拒了,“你别乱点鸳鸯谱了,和离后我就绝了嫁人的心思,也无心于此,不好误了七爷。
七爷的恩我都记着,往后我一定尽心尽力给七爷的生意做起来,叫他不用在银钱上做难。”
“唉,你是不是觉着我在挟恩图报呢,我知道这样挺对不住你的,可我不也是没法子了么?
你是不晓得,七爷前头经的那三灾八难虽都扛过去了,可遭的那个罪啊,过后我都不敢回想。
你就想吧,跟着七爷我也算见识过大风大浪,能叫我至今心有余悸不想面对的,那得是什么?
七爷的性子你也知道,他最是宁折勿弯的,刚见到锦囊上写的那些后,觉着不该为难你,拦着不叫我来,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抱了他的靴子跑出来,早给我薅回去了。
也是他知道只要不把我关起来,我必要找你说的,再者他心底里也犹豫,这才任我出来了。
你说七爷啥时候不是由心纵性的来,今天却恍神叫我钻了空子,还不是因为是你!”
冯妙嫦如坐针毡,只能道,“我觉着七爷是惊到了,不信你再回去他肯定会叫你歇了这个念头。
你知道你心急,我也想为七爷尽心,回头我就带着贾大他们打听着二九之龄的冯姓女子
,定能为七爷寻出个好姻缘。”
“你可别,要真是别人能行,我何至于盯着你不放呢,真就非你不可。
我们的事儿丁点没瞒你,你那么灵透早该看出来了,七爷跑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练兵是为着什么。这样怎么敢叫不知根不知底的人靠前?
再者七爷有多挑剔,说句不好听的,就定阳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到中原怕是乡下士绅家的小姐都比不了,七爷怕是连眼神都不肯给,更不用提共处一室了。
不怕叫你知道,原先七爷就没正眼瞧过别的女娘。唯有你这里,他救你,帮你,教你,允你和他同坐一车,同席用膳,所有的破例都应在你这里,你叫我怎么不巴着你?
我确实就是想挟恩图报,你就说能不能应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冯妙嫦进退不能,回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西岭再道,“我知道你打算将来依着娘家子侄们过,要我说人家有自己的父母要孝顺,对你这个姑姑还能顾到哪里,不过是面子情罢了,哪有自己生的贴心贴肺呢!”
冯妙嫦想反驳,可想到这些年所见,又是无话可说。
第035章 应下
三十五章
都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西岭这会儿表明了想让她知恩图报,又是打着给七爷化解大劫难的旗号,她再找什么理由回绝都显得苍白无力, 薄情寡义。
往后她也不好留下来和七爷这些人共处了。
冯妙嫦不爱欠人, 更何况被人特特指出来要求报答。
原先看戏时,看到女子为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戏码时,她还觉报恩的法子何其多,很不必那样,编得也忒假了些。
如今轮到自己了,才知道现实比戏里还要曲折复杂,根本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很多时候会身不由己被推着走。
就是和离前等着裴家给说法的时候,她都没这么茫然无措。
冯妙嫦艰涩开口,“能容我……想几日么?”
西岭跟她推心置腹道,“我知道为难你了, 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指着七爷吃饭,所以他不能有不好,身边也不能有不托底的人。”
冯妙嫦低声应了, “我醒得。”
“唉!”西岭叹了声, “是我们强求了, 以后无论是何境地,我和玄字那帮都不会弃你不顾,会和你共进退!”
冯妙嫦木然“嗯”了一声, 没了说话的想法。
知道她这会儿需要静下心来想, 西岭没再打扰, 悄没声息的开门离开了。
冯妙嫦就这么一个人坐在那里,直到茯苓忙完过来找, 她才跟着回了枕霞轩。
食不知味地用了夕食,冯妙嫦没像往常一样去书房,叫两个翠打水沐浴梳洗了,说有些乏了想早些歇着,就回了内室。
因着忍冬和茯苓白日在厨房或是青玉院各有一摊事忙活,枕霞轩里伺候和一应的杂事,都交给了四个翠。
回了枕霞轩,忍冬和茯苓只管着冯妙嫦的银子和私账,再就是管着四个翠的活计分派,别的都忙不到两个。
这会儿也是,大翠二翠跟着进来放好被褥床幔,又燃了助眠香,服侍着冯妙嫦躺下,才轻手轻脚着退了出去。
正在东梢间给三翠四翠分派活计的忍冬和茯苓觉出不对,跟进来问,“小姐你是哪里不舒坦么,要不要叫大夫?”
冯妙嫦笑着安抚道,“没哪里不好,只是想琢磨些事,不用管我,这两日都累了,你们也早些歇了吧!”
茯苓答应着就要退出去,忍冬比她细心,知道真有事的时候她反而和谁也不爱说,担心道,“小姐有事可别一个人闷着,我们两个虽愚笨,总能给小姐开解一二。”
“嗯,有解不开的我会找你们商量,这会儿我先自己琢磨着。”
知道她这会儿不想说,忍冬才拉着茯苓退出了里间。
等人走了,冯妙嫦卷起夏凉被给自己裹住。
忍冬和茯苓两个虽贴心,可终不能知自己所想,这样无处可诉的时候,她格外想念家人。
算着日子,升叔这会儿还在路上呢。
升叔走时候她还满口保证说五年之后必回去的,这才过了多少日子,她这边又有了变故。
知道她要留在河西,还是和七爷这样的人一起,家里不定多忧心呢。
若她真嫁了七爷,冯妙嫦都不敢想家里人的心情。
虽说再嫁随己,她这么贸然嫁了,家里人的痛心失望可想而知。
可要不嫁?七爷真有个万一,她这辈子心里都会下不去。
只是对得起七爷就要对不起她自个儿,经了裴三郎,又在外面呆了这些日子,尝过了自己做主的日子,冯妙嫦一点也不想再嫁人。
以前囿于后院,只会遵循着长辈的意愿过日子,以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是天经地义的道理,活得跟木偶泥胎一样,从不会多思多想。
这几个月她才渐渐想明白了,一辈子的盼望都系于男子身上,可又有哪个过得圆满呢?
不说别家,就冯家宅门里,她那些叔伯堂兄们身边哪个又断了各色美妾艳婢,伯娘婶娘堂嫂们应允接纳后,背过身哪个不是苦涩木然的模样。
父亲和阿兄是少有的爱重正室的,身边不也有母亲和阿嫂给安排的通房。
就是那些赌咒发誓说要恩爱不移共赴白首的如意郎君们,共赴白首倒是做到了,却是走了样的,是背弃的如意郎君左右拥青春花容的小娘子好不惬意,留着糟糠妻给他操持舒坦日子呢!
看透这一切,冯妙嫦是一点不想嫁人给自己添堵。
虽然西岭一再说七爷从未正眼瞧过别的女人,自己也确实没见他有找女人的想法。
可她家里阿兄当初不也是这样么,等阿嫂有孕给他安排通房时,还不是坦然笑纳了。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扒拉遍周遭认识的,就没一个例外。
七爷只是还没到时候罢了!
且刚西岭的话里也漏出来了,那句“我和玄字的那帮不会弃你不顾”不就是那个意思么?
想想也是,等齐王登基了,七爷就有了无边的富贵,到那会儿环肥燕瘦想要什么美人都是唾手可得,西岭这样隐晦地先把话说在前头,已是很磊落了。
冯妙嫦也相信到时西岭和玄字那些会践行诺言,自始至终都会站在自己这头。
其实就没有西岭他们的承诺,七爷也不会慢待她。
毕竟她是于七爷微时跟着的,这是后面任谁也比不了的。
实话,对一个和离再嫁的女人来说,这已是上佳的局面了。
可惜,她早不是当初的她了!
人生在世多少美好,和一帮子女人围着一个男人转的日子她一点也不想要。
嫁七爷非她所愿,可不嫁她又成了忘恩负义,辗转了半宿,还是没能定论。
等第二日就起晚了,到青玉院的时候已过了巳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