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妙嫦想着是她接了芙蓉花令的主人,这些人的一应事都该她担着才是。
她就想接了五人回燕府去住,裴老娘子却劝住了她。
“你那里不是来了几位先生么,那些先生们最是清高重规矩,别又再不喜,七爷正要用着人,咱们这边就别去添乱了,就住在我这里吧。
老婆子一个人也寂寞,这么些好孩子正好给我做伴儿。”
接触了一阵子,冯妙嫦却觉着纪先生几个都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想到府里这阵子人来人往的乱着,后院里也都是男子住着,怕虞元娘和姜五娘住着不便,倒不如先在裴老娘子这里清静几日。”
于是道,“那就先叨扰老娘子几日,回头定好了在哪里开歌舞楼,我就在那里置处好宅子,保准不会怠慢了。”
说完,她打发柳八去暖锅铺子叫河套羊暖锅来,给五人接风洗尘,一直谈宴到申正,留下柳八帮着裴老娘子待客,冯妙嫦带着忍冬和茯苓回了燕府。
回到府里,冯妙嫦先去库里挑了合适的料子,回了松风院后寝,她就埋头做起了针线。
忍冬过来看她缝的是男子式样的袜子,“小姐这是给七爷做袜子么?我早想提醒你,你一直不接我茬,要给我愁死了。”
拿过针线也要帮着做。
冯妙嫦给夺过来,“谁都不用,我自己做。”
第076章 安心
七十六章
冯妙嫦觉着自己心太大了, 换她是七爷,该都不想理她了。
七爷就差在战报里直说了,想吃家里做的肉干, 带去的袜子不够穿, 然后她就一直不往那里想。
所以七爷总叫她冯木头,冯妙嫦这会儿觉着自己真就是块雕不出来的朽木。
冯妙嫦都能想象七爷的心累。
今儿收到七爷给她的那匣子珍珠宝石后,想着该如何回应七爷的这番心意时,她忽然就懂了之前战报里七爷写那些为的是什么。
越想越觉着自己理亏差劲儿,所以吩咐忍冬去准备肉酱后,她想自己给七爷做几双袜子。
不这样,她心里着实下不去了。
见冯妙嫦要自己做袜子,忍冬就拉着茯苓过来,两人做着月子孩儿的里衣陪着她。
打冯妙嫦怀了后,忍冬和茯苓只要一得空,就要缝小孩子的各样物事。
两人白日都不得闲, 晚上回来再做针线就太累了,冯妙嫦不舍得两人这样辛劳。
这会儿也是,她撵两人回去歇了, “别做了, 西岭不是说了, 他在晋王府已寻摸好了四个宫女,这两日就能给人领回来,那四个都是针线刺绣上的好手, 以后针线上的活计都交给她们就成。”
忍冬和茯苓两儿嘴上说着知道了, 却都不挪地方。
冯妙嫦知两个是想陪着她, 也就由着了。
想想还是问了,“忍冬你有什么话别憋着了, 这会儿我能听进去了。”
忍冬捂嘴笑着,“小姐那我可真说了?”
“你说。”
“我是想着小姐这都有孩子了,七爷这回也变了不少,瞧着是想和小姐好好过日子的,小姐你也别拧着了呗?
孩子还是有爹有娘着长起来才好,你想想老宅子里的十八郎是不是这么回事?打小没爹的孩子底气不足呢!”
想到堂弟十八郎的怯懦样子,冯妙嫦瘪了瘪嘴,她先头想带孩子一走了之的想法确实欠妥当。
“我没拧着了,没见我这儿给他做袜子呢么?”
忍冬又怕她累到,“别家的主母也不总做针线,小姐又那么些事儿,有个意思就行了。”
“你呀!”冯妙嫦拍着忍冬的手,说了实话,“这回是七爷说了没袜子穿我没往那儿想,觉着不大好,想将功补过才自己做几双的。”
这下就连茯苓都和忍冬一个表情,“啊?”
这也太不走心了?
冯妙嫦不想两个一起念叨她,“我后面会改的。”给两人的话堵住了。
怀着孩子,冯妙嫦也不敢熬太晚,做好六双袜子就停了针线。
从更衣间里找出七爷没带走的袜子一起装上,看到还有几间里衣,也一遭儿给打包袱里。
冯妙嫦想想还是叫茯苓拿过纸笔,她在外间的案上给七爷写了封短信。
平日就那么点事,写来写去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想想就简短写了芙蓉花令的事,说等古田城归了自家后,她想给歌舞楼开到古田城去。
写完这些,最后她又和七爷说给他拿的袜子里,没有绣花的素袜是她做的,实在是时候仓促只能先这样了,叫他对付穿着……
第二日一大早,给几罐肉酱和一包里衣袜子交给玄九带着走了。
——
和柳八一样,明三朗五人都是打小给家里阿祖阿婆发了毒誓才承了衣钵的。
长年累月之下,脑子里根深蒂固就是,见了芙蓉花令要放下一且追随左右。
所以听说芙蓉花令的招唤帖现身后,五人连犹豫都无就动身了。
可陌生之人,陌生之地,还是不毛之地一样的河西,其间又在会泽真正亲历了争战,都有些被吓到了。
这才觉着自己只凭着芙蓉花令就来了,着实冲动了,从会泽往河西来时候,五人心里都忐忑之极,心里很不落底。
及至见到了裴老娘子,见她虽看着端严,却是面冷心热的。
等听裴阿婆说了来历,知道她也是出自教坊的,报出名来,竟是二十多年前闻名江南的琴娘子!
同为教坊出身,又是老一辈的,总不会害他们,五个人心里稍安了些心。
等冯妙嫦前来,见她雪肤花貌风采焕然,虽一身的胡服,头上身上也不见什么贵重首饰,却让人觉着华贵不可直视。
如今见了冯妙嫦才知道,世上真有这样于之站一处就被比到尘埃里的人。
五人常在江南富贵场中出入,识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冯娘子一看就是世家贵女,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拿着芙蓉花令,又会为着什么招他们这些人来?
才安定没多久的心里又惴惴起来。
随后见冯妙嫦并不因他们出自教坊就有丁点轻视之态。
和裴阿婆也是亲近尊重的,对他们这些的吃用住更是上心安排着。
等河套羊暖锅送过来,只在传说中听过的河套羊肉可着你敞开了吃。
还以为河西这边河套羊便宜,却听柳八说,河西这边也轻易弄不到河套羊的,所以价格是寻常羊的两倍。
五人就不好意思下筷了,寻思着主人客气,可这么贵的羊肉,他们也不能这样不见外。
冯妙嫦却很快察觉了他们的想法,笑道,“别的地儿没有,我这里河套羊肉管够吃。
喜欢吃暖锅,打发人去叫就送来了,不值当什么。
怕你们刚来到西边儿水土不适,这几日就多来点汤汤水水的,等过两日再给你们上烤全羊,那个也很香。”
她待这些人这样真诚厚意,五人心里是暖热熨帖的,心里终于稍踏实下来。
送走冯妙嫦后,翻开看冯妙嫦带过来的那些物事,只要他们想着用的里面一样都不缺,都是上好的,比他们平日用的还要精细些。
裴阿婆待几人也周到,给虞元娘和姜五娘安排和她住在前院儿,明三郎三个住到后一进的院子,每人一间屋子,屋子里陈设摆置很,榻上的被褥都是刚洗过晒过的,很家常安逸的感觉。
这一切,让长途奔波而来的五人又散去了不少担忧和不安。
和柳八闲聊时,才记起冯妙嫦是梳妇人头的,忙问柳八她嫁的是何样人家,她这样出门这么久才回转,又教坊出身的人在外头叫席面吃的,婆家和夫君那里不妨碍么?
还是河西这边民风豪放,女人都能这样随意在外面出入,也不拘你和谁来往?
柳八给几人说道,“河西这边对女人管束是少些,可富贵人家的女子想要像冯姐姐这样随意出入,哪里都去得,却是不能够呢。
没有冯姐姐这等本事,想也是白想。”
虞元娘喜道,“果然冯姐姐家里不一般,她又得夫家看重,这样我们就不怕被人欺到头上了。”
“虞姐姐说的不错。”柳八顺着她说道,继而卖起了关子,“你道冯姐姐嫁的是何样人?”
明三郎几个早就想问了,齐问,“是河西数得着的人家么?”
柳八不由挺直了身板,“你们不是还想找护送你们回来的军爷致谢么?却是用不着了。”
明三郎几个忙问,“为何?”
柳八与有荣焉道,“那个领头的是玄九,我们不知多熟呢。
你们也打听过了吧,河西都督是石奎,听着很威风是吧?
那我说,石奎也就在河西这一亩三分地有些脸面,而我们七爷可是在河西东边西边儿都叫得响的人物,他要在河西跺跺脚,石奎一样也得低头!”
说到兴起,柳八兰花指掐腰成茶注状,“出了定阳城往西,除了撒尔,乌戎,契金,孜羌四族占的地儿外,就数我们七爷地盘大了。
这回七爷带兵马往东去了,很快怀兰和会泽的一半儿就归我们七爷了,这样东西给河西夹起来,石奎会是什么想法?我们七爷在河西会是什么排面儿?”
总往松风院跑,听多了见多了,柳八很不少知道。
指点起河西的局面来很是头头是道。
明五郎几个却是又惊又喜的,“冯姐姐嫁的是这位七爷?”
柳八扬着脸傲娇道,“昂,就是这位燕七爷!”
一直坐那里听着的白七郎忽道,“现在占着古田城的人马扯的就是绣着燕字的大旗,护送咱的军爷他们打的也是燕字旗。”
奚十五郎打断倒,“这不明摆着么,柳八才不是说了护送咱的军爷他熟着。”
白七郎摸摸脑门子笑了,“是呢,我咋没想到?”
知道冯妙嫦的夫君是这样枭雄似的人物,明五郎几个剩下那点不安忐忑也去了。
所以,等冯妙嫦送走玄九后,过来说要往古田城开歌舞楼时,明五郎几个都很痛快地应了下来。
冯妙嫦还想着他们要考虑几日呢。
江南繁华之地的教坊名优伶们,来到这样偏远贫瘠的西部驻演歌舞楼,不是该失落惆怅么,咋瞧着还挺乐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