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在看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后,再做打算。
人生漫长,他尚年轻,还有十几年的光阴让他筹谋洞悉。
直到他确定心意的那一天。
萧元宸偏过头,看向沉睡中的沈初宜。
即便只能看清一个莹白的影子,萧元宸却能清晰描绘出沈初宜的面容。
远山眉,双凤眸,菱花唇。
她生来就惊才绝艳,在一众宫妃中都不逊色。
尤其笑起来的模样,一双凤眸月牙弯弯,眼眸中似乎也盛着一捧月色。
皎洁又明亮。
可这一弯明月中,有她的宫女,有不熟悉的宫妃,却从没有他的影子。
萧元宸心中一颤,他忽然闭上了双眸,这一刻,他无比清醒而理智。
他需要仔细看一看,才能确定以后要走的路。
不能急,也不需要着急。
慢慢筹谋才能一帆风顺,不会再血流满地。
第68章
次日清晨,沈初宜醒来时,萧元宸已经走了。
她起初并不觉得有所谓,依旧按部就班,先去两位太后处谢恩,又被宫妃们恭喜了一通,等一切都忙完,五日匆匆而过。
之后几日,她悠闲读书,习字,还去了一趟梅花坊,同步昭媛请教课业。
等到她终于得了空闲,才意识到萧元宸已经十日未曾出现了。
她并不十分忧心,倒是舒云有些愁眉不展:“娘娘,这几日都是杨婕妤和白选侍侍奉陛下,我瞧着御膳房的那些夯货又要作妖。”
沈初宜笑了一下,她道:“之前陛下来桃花坞,也不十分勤快,在长信宫中更是如此。”
往常十天半月,也是见不到一面的。
来了桃花坞,兴许是住的近一些,萧元宸倒是来的勤快。
即便沈初宜不能侍寝,萧元宸也会过来坐一坐,同她说会儿话。
这几日没来,舒云就有些紧张了。
大抵之前沈初宜升婕妤那日气氛太过融洽,让舒云有些会错意,总觉得陛下待他们婕妤是不同的。
可如今看来,又有什么不同呢?
舒云不由有些丧气。
说实话,她并非为了让沈初宜如何恩宠加身,她只是盼着沈初宜高兴。
如今桃花坞这些人,都是一路扶持着过来的,沈初宜以前多不容易,大家都心知肚明。
她们会如此齐心协力,就是攒着一口气,非要把日子过好,让旁人都不能拿沈初宜的出身说事。
可如今日子好了,舒云就想要更多的东西了。
她苦笑出声:“是奴婢贪心了。”
沈初宜握着她的手,神情却出奇平静。
同她们相比,她是唯一不紧张的人。
“舒云,从永福宫的时候,我就明白一个道理了,”她目光一扫,看到如烟捧着一盅暖汤进来,便对她们一起说,“祈求别人的垂怜,都是痴人说梦。”
“那时候我总盼着,丽嫔娘娘能饶过我,放我一条生路,可最后呢?就连红豆都没了。”
沈初宜说到这里,见舒云一下子红了眼眶。
她伸出手,轻轻帮她挥去眼底的泪。
“与其盼望别人心软,不如自己坚强一些。”
“我如今已经是婕妤了,陛下待我已是不薄,等以后诞下皇嗣,总能当上昭仪。”
“岁月长一些,等到再有秀女入宫,我就能升为九嫔。”
“那时候,我大抵会比曾经的丽嫔还要好。”
“有份位,有皇嗣,又有荣华富贵,何乐而不为呢?”
“我们唯一要操心的,就是好好养育皇嗣,把这孩子健健康康养大,成为一个聪慧而优秀的好孩子。”
“舒云,我很知足的。”
沈初宜劝诫舒云,也告诫如烟,她何尝不是在一遍遍加固自己的心防。
桃花坞仿佛世外桃源,她住在这里,跟萧元宸谈天说地,仿佛真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可只要踏出桃花坞,她才恍然大悟。
她不过是宫妃中的一员,这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尘埃。
不起眼,不优秀,也没有珍珠光华。
她或许的确是特殊的,她穷苦出身,身上并无矜贵骄傲,同那些世家千金全然不同。可能就是这样,让萧元宸对她颇为亲昵,不会冷漠梳理,然而也不过只是新鲜罢了。
毕竟她这样的宫妃,在如今的后宫里是独一份。
谁不会觉得好奇呢?
就连她自己,偶尔也会对那些世家千金,对那些膏粱锦绣的门阀生活好奇。
早年她在永福宫中时就看得很清楚,这位皇帝陛下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他从来不会太过偏爱谁,也不会越发关注谁,就连侍寝,也是安排的四平八稳,没有特别钟情。
他天生就适合做皇帝。
大抵生来就没有心肠,所以才能对情情爱爱无动于衷。
说实话,作为一个皇帝,这些根本就没必要。
他自己活得高兴才最重要。
沈初宜心里如此想,嘴里从来不敢说。
这几日的恩爱甜蜜遮住了她的眼,她也只是个未及双十年华的单纯少女,心动会昙花一现,再正常不过。
可当潮水退去,百花凋零,那乍然出现的昙花也枯萎斑驳,安静住在桃花坞的这几日,沈初宜的心慢慢回归平静。
她不后悔曾经有一瞬间的心动。
沈初宜看着舒云,倏然笑了。
“其实我很感谢陛下的,”沈初宜声音轻柔,带着怀恋,“要不是陛下,我恐怕已经死了。”
“要不是陛下,我说不定不知道什么才是爱怜和甜蜜。”
“哪怕这不过是镜花水月,我也很知足。”
沈初宜浅浅笑了。
她这一笑,让人能感受到她更平和淡然了。
沈初宜从来都是很通透的人,做过的事,她从来不后悔。
抓不到的东西,她也从来不奢求。
她见如烟站在那,也红了眼,才笑着对她伸手,握住了两个人的手。
“我们就一起过自己的日子,精心凝神,慢慢等待春暖花开的那一日。”
“好不好?”
原本最应该着急的沈初宜,却是桃花坞里最淡然的那个。
这几日甄顺的牙花子都肿了,一边脸鼓起来,根本不敢到沈初宜面前伺候。
也只有舒云敢同沈初宜说这件事。
不过即便说了,倒是沈初宜在安慰她们。
沈初宜见她们都冷静下来,才说:“除非发生大事,否则陛下大抵不会特别薄待有子嗣的宫妃,你们放宽心便是。”
“若是御膳房和尚宫局使坏刁难,不过分的就打点一二,太过分的就回来同我说,我一定会同太后娘娘讨个说法。”
“不要委屈自己。”
舒云同如烟对视一眼,两人一起点头称是。
等两人退下,沈初宜捧着那盅乌鸡汤,慢条斯理吃着。
吃着吃着,她长长舒了口气。
此时此刻,她甚至是有些感谢萧元宸的,还好
他足够冷静,把她从轻微的沉溺中拉了出来。
经历了这一遭,从今往后,她大抵再也不会让自己深陷其中。
沈初宜正吃着,忽然喉咙一痛,她忍不住轻咳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如烟和舒云刚端了茶点进来,抬眸就看到沈初宜吐了血,几乎吓得面无人色。
“娘娘,您怎么了?”
沈初宜喉咙一阵剧痛,她来不及说话,甚至都无法呼吸,张了张口,只觉得有什么卡在喉咙里,几乎让她窒息。
沈初宜努力张大口,让如烟看她喉咙发生了什么。
此刻舒云已经去吩咐叫太医了。
如烟除了一开始慌乱,可看沈初宜自己都很淡定,她也努力稳住了心神。
她手脚麻利地端起烛台,放到了沈初宜面前,认真看过去。
只见沈初宜喉咙口上有一道伤痕,因她刚喝了一口乌鸡汤,血混着汤水一起吐出来,好似吐了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