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好久没吃过铜锅了。”
“真是很怀念。”
萧元宸顿了顿,道:“你怎么不叫御膳房呈这个?”
沈初宜笑着说:“天太热了,臣妾还想冬日时再吃。”
只没想到到了畅春园,圣京中闷热一扫而空,尤其是傍晚金乌落下后,甚至有些凉爽。
在宽阔的凉亭里吃铜锅,别提多惬意。
“多谢陛下。”
这一顿晚膳,萧元宸是用了心的。
萧元宸淡淡笑道:“算是恭贺你升为婕妤。”
沈初宜仰着头看他,眉宇间喜悦藏都藏不住。
“陛下就是很好!”
萧元宸拿起筷子,示意她一起用饭。
沈初宜自己调了个酱料,把花生酱和芝麻酱混合起来,花生酱一勺,芝麻酱四勺,后放入腐乳汁,花生碎,再加一勺油泼辣子,顿时香气四溢。
最后撒上一把芫荽,滋味美极了。
萧元宸一贯只放芝麻酱和油泼辣子,见她这样弄酱料有些好奇,道:“还请婕妤娘娘,给朕也调上一碗。”
沈初宜一听他叫婕妤娘娘就要脸红,萧元宸也不知道她羞涩什么,可他就是愿意看她脸红,故而婕妤娘娘四个字就挂在了嘴边,说什么都要带上一句。
等酱料调好了,萧元宸尝了尝,发现味道确实鲜甜许多,便道:“还得是溧水人会吃涮锅。”
此刻铜锅里面的水已经烧开。
畅春园不比长信宫,没那么多规矩,沈初宜就用长筷下羊肉和各种菌菇,又把不容易熟的土豆和红薯都下了进去。
“陛下,羊肉可以吃了。”
沈初宜忙忙碌碌,先给他把羊肉夹到碟子里,才又给自己下了一批。
“等过会儿才能吃菌菇。”
萧元宸看着她忙,见她欢喜的不行,倒也没有阻拦。
吃涮锅,当然是各种菜品都上齐才好。
御膳房自然知道光帝妃二人吃不了多少,于是就变着花样多做了许多种类的涮菜,琳琅满目摆满一桌。
沈初宜甚至还看到了海参和鲍鱼。
这些涮菜,农家是从来见不到的,沈初宜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她抬眸看向姚多福,姚多福倒是机灵,立即就道:“娘娘可以尝尝,不会腥膻,只有酱料味道。”
瞧瞧,不愧是美食行家。
沈初宜不宜多吃海参,便只下了小段,等熟透了夹上来,过了酱料放在嘴里。
萧元宸看她面无表情咀嚼。
“不好吃吗?”
萧元宸不经常吃涮锅,倒是一直没下过海参。
沈初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等食物都咽下去,她才道:“东西是好东西,可不适合涮锅。”
“做葱烧海参,海参扒鸡,亦或者做佛跳墙,都是极好的,唯独不适合这样涮菜。”
沈初宜笑了一下:“还有那鲍鱼,看起来总觉得暴殄天物。”
这话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再好的东西,放在不合适的位置,也失去了原本的珍贵。
萧元宸道:“的确是这个道理。”
铜锅咕嘟嘟冒着热气,带着羊肉的肉香,混着菌菇、萝卜、蔬菜的甜味,交织在凉亭中。
凉亭之外,就是皎皎月色。
沈初宜一边吃,一边感叹:“明日又是晴天,真好。”
萧元宸也道:“正是如此。”
“今年也算是风调雨顺。”
沈初宜想了想,道:“春雨贵如油,那时候若是下雨,村里人会很高兴,可到了收麦的时候,若是要下雨,就得抢着收割。”
“虽然辛苦,可家家户户都劲头十足。”
因为那是一年辛劳的结果。
萧元宸想了想,道:“改日得空,带你去一趟皇庄,那边的地侍弄得都很好。”
沈初宜有些惊讶。
“陛下还会种地?”
萧元宸笑了一声,声音平缓又柔和。
“自然是会的,朕年少时,父皇曾带着我们所有兄弟姐妹去皇庄,每年到了耕种和丰收时节,都会让我们亲自去采摘。”
“若是皇室子嗣不懂耕种辛苦,如何能体恤农户?”
沈初宜点点头,也道:“先帝真是圣明。”
说起父皇来,萧元宸神情柔和些许,他道:“民以食为天,朕不在乎那些传世名声,只愿在朕这一生,能让百姓吃饱喝足,有衣穿,有屋住,不至于颠沛流离,亲友尽散。”
沈初宜放下筷子,她看向萧元宸,目光真挚而坦诚。
“陛下,您一定会成为圣明君主。”
说到这里,沈初宜顿了顿,道:“不,您已经是了。”
用过了晚膳,帝妃二人在花园散步。
桃花坞的风景很好,不过地方并不算宽敞,两人顺着蔷薇花小径,一路行至宜兰园。
宜兰园比照宫中的御花园建造,也有曲水流觞和堆绣阁,不过整体比御花园大了三倍有余,栽种的树木竹叶种类繁多。
各色花坛,花丛不胜枚举。
暮色四合,落日熔金。
金乌落幕,皎月辉辉,宜兰园中宫灯摇曳,点亮脚下的青石板路。
沈初宜挽着萧元宸的手,忽然笑道:“这宜兰园倒是同我有缘,都有宜字。”
“你若喜欢,就多来玩。”
沈初宜点点头,两个人安静走了一会儿,沈初宜才开始说这几日宫里的事。
都是细碎的小事,也讲了两个小公主很可爱,耿贵嫔娘娘十分和善。
萧元宸偏过头来问她:“那你喜欢皇子还是公主?”
沈初宜认真想了想。
“臣妾还从未想过。”
刚怀孕时,她整日里担惊受怕,筹谋扳倒顾庶人,对这个孩子并没有过多关注。
后来成了宫妃,她只想着孩子健康就好。
如今萧元宸忽然一问,她反而有些语塞。
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男女皆可。”
沈初宜轻轻拍了拍小腹,笑道:“只要健康长大就好,无论男女,都是我的孩子。”
萧元宸倒是愣了一下。
他脚步不停,脸上笑容淡了几分,只深深看了沈初宜,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
等回了桃花坞,两人一起洗漱更衣,便合衣入眠。
沈初宜今日有些累了,她一躺在床上就昏昏欲睡,甚至来不及同萧元宸说一句客套话,就陷入梦乡之中。
萧元宸平静躺在她身侧,他偏过头,认真看向沈初宜。
帐幔中昏昏暗暗,寝殿内只点了两盏角灯,低矮昏暗,照不到帐幔之中。
沈初宜的面容在黑暗里模糊不清,只有一片莹白。
萧元宸的一颗心,慢慢沉下来。
此时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对沈初宜太过关注了。
关注到用心的地步。
他不知道这对不对。
理智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尖锐地
提醒他,作为皇帝,心意和喜好都是无用的。
他难道忘了曾经的那些杀戮和血腥吗?
他不应该,也不能如此在意一个人。
当年的悲剧,不就是因父皇偏爱慧贵妃,从而偏心二皇兄所致?
否则,大皇兄又为何日日筹谋,总觉得被抢了皇位。
直到两位皇兄斗得你死我活,大皇兄坡了脚,失意颓废,二皇兄贪墨下狱,一直幽闭诏狱之中,后萧元宸登基为帝,才坐下来同他聊了一场,送他去守皇陵。
而慧贵妃,也因此年轻薨逝。
如今兄弟二人虽偶有书信,萧元宸也十分关心两位兄长,可曾经的兄弟之情再也回不去,只剩下潦草的余生。
萧元宸自己很明白,坐拥天下,九五之尊是多么让人动心的权利,可能即便没有父皇偏心,两位兄长,也始终做不到心平气和。
可若是一早就定下储君,亦或者细心教导皇子们,结局或许不同。
萧元宸不确定自己能否做的比父皇更好,可最起码,他不能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