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公主回京虽开宫宴,不过能入宫的朝臣并不算多,大多都是亲近的朝臣或宗亲命妇,甚至算是家宴。
明熙公主身穿固伦公主的礼服,端坐在恭睿太后身边,有人来敬酒就笑着说上几句话,亲切自然,瞧着稳重又得体。
不愧是皇家公主,私底下再活泼,对外依旧端庄优雅。
沈初宜坐在步昭仪身边,两人慢条斯理吃菜,时不时说上几句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等德妃贤妃等同恭睿太后和明熙公主敬过酒,沈初宜和步昭仪便也一起上前。
相互见礼之后,沈初宜把杯中茶饮尽,明熙公主也起身吃尽杯中酒。
“见过纯娘娘,见过步娘娘。”
此时,萧元宸忽然看了恭睿太后一眼。
恭睿太后心里想笑,但面上却一直维持着冷淡自持的模样。
她忽然开口:“纯昭仪近来照顾三公主有功了。”
沈初宜愣了一下,道:“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恭睿太后就笑着看向萧元宸,道:“纯昭仪恭谨自持,秉性纯正,柔嘉端方,实在是后宫妃嫔的表率,这一个月来她照顾三公主尽心尽责,哀家实在感动。”
“哀家很喜欢她,皇帝,”恭睿太后语气慈爱,“不如升纯昭仪为九嫔,如何?”
她这话一出口,太极殿中皆是一静。
以萧元宸的脾气,不一定会听从恭睿太后的安排。
若是不同意,这岂不是很尴尬?
一时间,王公大臣,内外命妇都不敢吭声了。
萧元宸却依旧面无表情,他偏着头,认真听恭睿太后说完,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便直接道。
“谨遵母后懿旨。”
说罢,他看向沈初宜。
沈初宜已经回过神来。
她扶着鸿雁的手慢慢跪下,道:“臣妾接旨。”
萧元宸看着御阶之上的宫装丽人,眼眸中有着不易觉察的温柔。
“纯昭仪沈氏,恭谨自持,秉性纯正,柔嘉端方,着封为从三品嫔位,依取封号为纯,特封为纯嫔,赐住长春宫后殿。”
————
沈初宜是宫中唯一有封号的嫔妃。
按照宫规,有封号的妃嫔若升位九嫔或四妃之一,可依序沿用封号,相应会减少对应品级的份位。
比如沈初宜被升为从三品嫔位,这个份位的宫妃按制为熙嫔、宁嫔和端嫔,宫中已有熙嫔和端嫔,那么沈初宜的这个纯嫔替代的就是宁嫔。
只要沈初宜一日是纯嫔,宫里就绝对不会有宁嫔。九嫔一位一人,贵嫔两人,四妃一人,贵妃两人,皇贵妃一人,这是宫里一早就定下来的规矩。
萧元宸话音落下,太极殿依旧安静。
不仅朝臣们回不过神来,就连宫中的妃嫔们也愣在当场。
谁都想不到,萧元宸会在这样的场合晋封嫔妃。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被万众瞩目的新晋纯嫔娘娘。
沈初宜躬身行礼:“臣妾谢主隆恩。”
萧元宸垂眸看着她,虽依旧没有笑容,可眼神却并不冰冷。
“起来说话吧。”
等沈初宜起身,明熙公主便笑着对沈初宜端起酒杯:“恭喜纯嫔娘娘。”
有她开头,朝臣命妇们也纷纷上前,恭喜刚刚升位的纯嫔。
参加过这么多次宫宴,沈初宜多少认识几个内外命妇,她们此时来恭喜,是最好的时机。
毕竟这是萧元宸第一次在宫宴上给宫妃升位,还是一人一位的嫔位,再看一眼她的肚子,等孩子落地,份位还要再升一升。
嫔之上就是贵嫔了。
到了那个时候,沈初宜就是宫里当之无愧的主位娘娘,膝下又有皇嗣,谁还敢看轻她?
明眼人都知道这位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原来并非恭睿太后突发奇想,不过是皇帝为了让宠妃高兴,想要让众人围着她恭喜而已。
这份心思,真叫人感动。
下面坐着的都是近臣,一个个都是人精,那说出来的话就更动听了。
尤其是王妃、郡主和夫人们,那更是舌灿如簧,沈初宜都不知自己人缘这样好,人人都要过来恭喜她。
这一下,宫宴的气氛就更热闹了些。
沈初宜不便吃酒,步昭仪就帮她挡了挡,沈初宜自己也吃了几杯茶,脸上笑容依旧温婉。
自从静贵嫔薨逝之后,端嫔沉默许久,每次请安都一言不发,只安静看着三公主。
今日这样热闹,她也不能幸免,端着酒杯对沈初宜道:“恭喜纯姐姐。”
虽然都是中三位的嫔位,但封号前后是有讲究的,熙嫔在前,端嫔在后,沈初宜恰好比端嫔高一些。
沈初宜看着她消瘦的脸颊,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放宽心,日子总会好的。”
端嫔抬眸看向她,目光幽深,仿佛一直被留在那个大雨滂沱阴雨日。
“姐姐,你说她到了吗?”
沈初宜很肯定:“到了。”
端嫔微微松了口气,她对沈初宜点点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祝姐姐以后步步高升,健康永久。”
说完,端嫔就走了。
沈初宜坐在那,脸上笑容不变,看起来谈笑风生,迎刃有余,整个人却是异常紧绷的。
此刻她才清晰明白,为何萧元宸叮嘱那一句。
不是为了三公主,也不是为了恭睿太后,只为了接风宴的这一出封赏。
皇帝陛下的爱重这样清晰可见,是沈初宜从未想过,也从未期盼过的。
她并不胆怯,也不害怕,只是平生第一次被这样多人注视,她只是不习惯而已。
那些探究的目光四面八方涌来,仿佛只从她脸上,就能看出深宫之中的点点过往,看出她为何独得陛下喜爱。
那些目光,让沈初宜极度不适。
恰好敬酒之人离开,沈初宜有片刻喘息,她重新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吃了一块酥鱼。
酥鱼炸的酥脆金黄,上面裹了一层糖醋汁,吃起来酸甜可口,丰富的滋味在舌尖炸开,油香和鱼肉的鲜嫩相得益彰。
这是宫宴常用的冷碟,即便小黄鱼可能是上午就炸制出来的,此刻品尝依旧酥脆。
沈初宜一贯爱吃这个,没想到今日也上了一碟。
一小段酥鱼吃完,甜蜜的滋味抚平了心的不适,也把那份突如其来的紧张挥退。
沈初宜用帕子擦了擦嘴,再次看向来敬酒的人。
此刻,她脸上的笑容更明媚一些,姿态也更随意。
在短暂的不适之后,她迅速找回了理智的自己,喜悦和荣耀一并远去,只剩下一路向前的坚定。
曾经,顾庶人也是嫔位。
那时候她觉得嫔位是不可逾越的大山,可能需要她用几年或者十数年才能达到,就如同她曾经侍奉的李贵嫔一样,入宫十年才慢慢升至贵嫔。
深宫寂寥,岁月漫长,不需要那么急迫,天底下也从来没有一步登天的好事。
所以沈初宜从来按部就班,一桩一件做好她力所能及的事情。
多余的事情,无影的期盼,她从来都不会做。
然而越是不期盼,意外的惊喜才会来的这样突然。
在孩子出生之前,沈初宜就已经爬到了嫔位。
不可否认的,她心中是非常喜悦的。
不过在喜悦的同时,理智却慢慢回
笼,幸福和喜悦不会冲昏头脑,此刻的纯嫔娘娘温婉端方,优雅和善,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美,让人不自觉感叹。
难怪陛下这样爱重。
沈初宜不去管旁人所思所想,她抬眸看向眼前人,目光温和,眼尾扬起喜悦的弧度。
来人是邢昭仪。
她褪去了曾经的不可一世,隐藏了原来的高高在上,此刻的她满脸堆笑,端着那一杯酒,恭恭敬敬站在了沈初宜面前。
“恭喜纯嫔娘娘。”
说出来的话,也是前所未有的谄媚。
就如同她面对当年的丽嫔一样,当你比她强时,她不敢有半分轻蔑之心。
沈初宜看着她,倏然笑了。
“同喜。”
邢昭仪端着酒盏,杯中酒满到杯沿,她紧张地直抿嘴,最后还是一仰头,果断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滴都没留下。
喝完了酒,邢昭仪端正对沈初宜福了福,态度非常恭敬。
“娘娘,以前臣妾多有得罪,还请娘娘大人大量,饶恕臣妾这一回。”
这邢昭仪倒是能屈能伸。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能舍下面子,之前她磋磨沈初宜的事情陛下亲口下过旨,宫里人人都知。
此刻自然不会有人说沈初宜仗势欺人,毕竟是邢昭仪欺压在先,此时自然应该道歉告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