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懿太后看向她:“说。”
程尚宫道:“太后娘娘,昨日下午荷风宫来报,道邢昭仪病了,请奏太医院医治,另外撤掉侍寝名牌。”
庄懿太后有些意外,她蹙了蹙眉头:“哀家怎么不知?”
一般宫妃生病,肯定是要请太医院,然后撤掉侍寝名牌,她短时间大抵也不能来给太后请安,所以太后是会知道这件事的。
程尚宫便道:“事发突然,名牌还没来得及撤,太医院还未给出脉案,不知邢昭仪娘娘究竟是什么病症。”
这事总要有个流程。
庄懿太后就看向钱掌殿:“你亲自去一趟荷风宫,看看邢昭仪,若是没有大碍就用步辇请她过来。”
太后这是铁了心要询问了。
等待的过程里,庄懿太后和善地问了大皇子、三皇子和两位小公主。
德妃、贤妃和沈初宜一一回答,气氛很是融洽。
只有端嫔坐在边上,一言不发。
庄懿太后就看向她,目光沉沉的:“端嫔。”
端嫔忙起身:“太后娘娘。”
庄懿太后脸上忽然浮现出笑容,她道:“你这孩子,紧张什么,坐下说话。”
有了她这句话,端嫔才小心翼翼落座。
“今日的事着实让臣妾害怕,”端嫔小声找补一句,“方才还在愣神。”
庄懿太后就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端嫔,你入宫也有些年头了,早年也颇有恩宠,怎么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一说起这事,端嫔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她低垂着头,显得分外可怜,最后也只能说一句:“臣妾知错。”
庄懿太后就叹了口气。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沈初宜的面容上。
“皇帝国事繁忙,不知保重身体,”太后的眸色深深的,整个人楼拢在旧日的阴影里,“你们作为主位娘娘,要以身作则,不仅要好好处理内外宫事,宗亲皇族,还要悉心照顾皇帝,诞育皇嗣。”
“做宫妃可不简单。”
几人不由起身,福了福:“诺。”
庄懿太后又笑了。
“纯贵嫔。”
沈初宜忙起身行礼:“太后娘娘。”
这一次,庄懿太后并未让她坐下说话:“纯贵嫔,如今皇帝与你有心,满宫都知晓,你更要好好照顾皇帝,细心谨慎,你可明白?”
庄懿太后真是会说话。
这话音落下,明堂都安静了下来。
沈初宜还能说什么,只能恭恭敬敬说一句:“诺。”
等沈初宜落座了,外面才传来脚步声,打破了明堂中的寂静。
钱掌殿回来了,身后还有扶着邢昭仪的新枝。
邢昭仪看着面色确实不是很好,嘴唇都泛着白,眼底一片青灰,瞧着几日都没睡好了。
不过为了见庄懿太后,她还是打扮了一番,勉强撑住了昭仪娘娘的体面。
“见过太后娘娘、德妃姐姐、贤妃姐姐、贵嫔姐姐和端嫔姐姐。”
庄懿太后面露关心:“免礼,邢昭仪坐下说话吧。”
等邢昭仪落座,钱掌殿亲自上了热茶,太后才看向她,温声询问。
“邢昭仪,听闻你病了?太医院如何说?”
邢昭仪咳嗽一声,吃了口茶缓了缓精神,才虚弱地开口:“回禀娘娘,自从三日前,臣妾就不太舒服了。”
邢昭仪的声音气若游丝:“其实臣妾这个月都不太舒服,不过之前因在月事,臣妾也没有往心里去,月事结束之后,臣妾才发现自己确实病了。”
“臣妾这些时日白日很困顿,晚上却睡不着,躺在床上一宿一宿不能合眼,非常难受,”邢昭仪声音颤抖了几分,让人能感受到她的痛苦,“时间久了,臣妾的身体就垮了,昨日着了凉,今日就有些风寒。”
“失眠之症其实上月就有了,不过不太严重,臣妾也没往心里去,谁知到了这个月就忽然夜不能寐了。”
邢昭仪一边说一边咳嗽,的确是有风寒之相。
庄懿太后眉心紧锁:“太医院如何说?”
邢昭仪又吃了口茶,把咳嗽咽了下去,才嘶哑着说:“陈太医说臣妾是忧思过重,肝胆失和,阴阳颠倒,需得先调和阴阳,让臣妾能安然入睡,这才能重新把身体底子养回来。”
失眠的确让人痛苦。
邢昭仪会如此,在坐众人都不意外。
但邢昭仪的这一场病,来得太突然了。
庄懿太后颔首,道:“你安心养病,不要胡思乱想,太医院如何开药,你就如何服用,会好的。”
“清辉,回头你给邢昭仪送去些长白人参,选早年的老参,药效很好。”
邢昭仪赶忙说:“谢娘娘关怀,这可使不得。”
庄懿太后摆摆手,才看向邢昭仪:“今日招你前来,是有事情要询问你。”
邢昭仪似乎因为病了,反应有些迟钝,她等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有些紧张:“娘娘,臣妾有什么事?”
此刻邢昭仪才忽然意识到,在坐的除了庄懿太后,就是四位主位娘娘。
庄懿太后依旧是和善模样,她问:“邢昭仪,之前你父亲母亲可有入宫看望你?”
邢昭仪的见亲记录都记在起居注上,她是上个月初十见的亲眷,当日她父母都有入宫,附注上写着送来了特产,检查无误。
没写携带活物,这是不允许的。
邢昭仪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她踟蹰片刻,道:“是,起居注上应该都有备注,父亲是回京述职,母亲便陪着一起回京,为了入宫来看望臣妾。”
庄懿太后颔首,忽然眉峰一挑,整个人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邢昭仪,你父亲可送给你一只八哥?”
邢昭仪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就要开口否认,但太后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你不说,你身边的所有宫人,若是下了慎刑司,总能开口的。”
“你不会舍得让她们进去的。”
这两句话,让邢昭仪面色越发苍白。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邢昭仪用帕子捂着嘴,那张苍白的脸都咳红了。
等她好不容易不咳嗽了,邢昭仪才撑着新枝的手,颤颤巍巍站起来。
她来到堂下,干脆利落跪了下去。
“娘娘,臣妾知错,还请娘娘宽宥。”
沈初宜注意到,当邢昭仪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庄懿太后的神情丝毫不变。
德妃看起来有些意外,贤妃则是有些不忍,端嫔一直低着头,从事始终都没有对此事发表过意见。
沈初宜最后把目光落在邢昭仪身上。
无论怎么看,邢昭仪的确是病了。
庄懿太后叹了口气:“你仔细说来,哀家且听一听。”
她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钱掌殿
,钱掌殿就上前扶起邢昭仪,强硬让她坐回椅子上。
邢昭仪缓了缓,才道:“臣妾原就喜欢八哥,年少时养过一只,后来同父母写家书,可能念叨了几句当年的那只八哥,父亲就起了慈爱之心。”
“臣妾知道,”邢昭仪的眼泪瞬间滑落,“宫外是不能送入宫中活物的,哪怕只是一只八哥也不行,更何况八哥生的不好看,容易引起误会。”
八哥通体乌黑,却是有不吉的说法。
邢昭仪又咳嗽了一声,道:“但父亲母亲一片爱女之心,知道臣妾实在想家,还是把八哥夹带进宫,送给了我。”
邢昭仪叹了口气。
她喃喃自语道:“我不应该贪心的。”
邢昭仪这精神,同之前请安时大相径庭,不过短短几日,竟是病成这个模样。
沈初宜也不由蹙了蹙眉头。
庄懿太后就说:“那只八哥呢?”
邢昭仪惨笑一声,说:“我怕外人发现,便把她藏在寝殿里,那八哥见不到光,羽毛一片片掉,好多都是它自己啄掉的。”
“我本来很心疼,想着再让母亲入宫,还是把八哥送回家去,结果还没等送,它就趁着喂食的空挡自己飞走了。”
邢昭仪语气恢复了平静。
“这样也好,它本来就是一只鸟,自由自在飞在天际,才是它原本应该有的命。”
“我不应该强留它。”
这话说的颇有些颓丧,不像是邢昭仪的性格。
庄懿太后倒是没有太过严厉,她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邢昭仪,你这只鸟,会说话吗?”
邢昭仪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会。”
邢昭仪说着,难得笑了一下:“就怕它说话引人遐想,才送了一只不会说话的八哥,结果它也留不住。”
庄懿太后看向马嬷嬷,马嬷嬷此刻才上前,让邢昭仪注意到了她这个人存在。
邢昭仪不认得马嬷嬷,却能看出她宫装上的花纹,知道她是慎刑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