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家族都是宫廷斗争的失败者,他们联手,为的就是推举平亲王登基为帝,继承大统。
一个是母族,一个是从龙之功,都赚的盆满钵满。
这小算盘,在场众人如何能不知?
姜之巡面色微沉,沉默不语,孝亲王也重新坐回椅子上,垂眸深思。
只有宗令端亲王面容整肃,他凝眉看向魏永,冷笑一声:“魏将军,国朝大事,储君决议,还轮不到你一个外臣下决断。”
“且不提陛下如今安然无恙,还能统御天下数十年,即便真到了这个地步,陛下还有数名亲生骨肉。”
“是,皇嗣们都还年少,但恭睿太后娘娘和几位娘娘皆年轻,又都是博闻强识的女才子,如何不能匡扶国祚?”
端亲王这话十分厉害。
“更何况,前朝还有忠心耿耿的朝臣,陛下提拔上来如此多的青年才俊,皆满心忠义,真到了这个地步,也一定会效忠国朝,拼尽全力为百姓谋福祉。”
“何来主少国疑一说呢?”
他的话语拉回不少人的神志。
方才有人的确因魏永的话动摇,可转瞬功夫,只要仔细一想,就明白少主比皇弟继承大统要好得多。
平亲王之前夺嫡失败,不仅背负贪墨之名,更何况因为这件事,庄慧皇贵妃一病不起,最后香消玉殒。
作为亲生子,平亲王还能心平气和,重新回到朝堂上吗?
众人刚想到这一点,孝亲王就淡淡开口:“魏将军,魏氏和你做的决定,平亲王是否知晓?”
他眼眸一抬,满目皆是锐利寒冰。
“平亲王是本王看着长大的,他叫本王一声三爷爷,本王就要为他着想。”
“当年平亲王陪伴庄慧皇贵妃最后一程,等皇贵妃薨逝,平亲王特地来寻本王和端王,言辞恳切,满眼含泪。”
“他本没有夺嫡之意,可花团锦簇围在身边,他被高高架起,犹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旦火起,就再也熄灭不了了。”
孝亲王这个岁数,不仅看尽了生死,也看透了人心。
宗室、皇族、长信宫。
这金碧辉煌的太极殿,那金灿灿的龙椅上,葬送了多少无辜性命?
孝亲王这六十载,送走了无数亲人,也迎来了无数新生。
他叹了口气:“魏将军,你可知,皇陵是平王自己的选择?”
魏永的面色沉了下来。
“老王爷,”他强硬地道,“臣可是平亲王的亲舅父。”
端亲王此时冷笑一声:“那本王还是平亲王的亲皇叔呢。”
场面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就在此时,杨思忠也上前一步,他朗声道:“无论如何,平亲王都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方才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却站出来替魏氏说话了。
魏永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没有反驳,只道:“正是如此。”
魏永言辞凿凿:“皇子年幼,只有年轻力壮的皇叔继承大统,国祚才能平稳延续,国朝才能昌盛绵长。”
他道:“今魏氏以新州戍边卫将军之名,上请宗亲贵胄,文武朝臣以大楚家国为上,支持平亲王成为皇太弟,以待继承大统,统御山河。”
他话音落下,以郑为民为首的几名逼宫官员一起出列,朗声道:“臣附议。”
他们人数虽然不多,加上魏永也不过只有八人,可在寂静的太极殿,却犹如山风海啸,声势浩大席卷而来。
顷刻间,便淹没了整个太极殿。
一片寂静。
就连呼吸声都停歇片刻,人山人海的太极殿,此刻却仿佛空无一人。
无人回答,也再无人响应。
死寂在太极殿里蔓延,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大多数朝臣现在已经彻底回过味来,此刻,是平王一派和皇子一系两方势力在夺嫡。
众人都很清醒,此刻是一句话都不能多说的。
然而却有人丝毫不怕危险,直接站出身来。
是礼亲王。
他面容同萧元宸有五分像,不过身量略消瘦,并没有皇帝陛下那般气势恢宏。
他犹如邻家少年郎,温柔文弱,是最普通不过的读书人。
但此刻,他身穿亲王朝服,坚定站在大殿之中时,还是有震慑人心的威仪。
让人不敢小觑。
“魏永,你这是要拿新州戍边卫威胁宗室和凌烟阁,妄图拥兵自重,替二皇兄逼宫谋夺皇位吗?”
魏永冷笑一声,道:“不是逼宫,只是夺回本来属于平王的一切。”
礼亲王面容冷峻,不怒自威:“是吗?”
“既然你如此肯定,不如我们直接问一问二皇兄。”
魏永愣了一下,旋即便咧嘴一笑:“等平王回京继承大统,臣自会同新帝解释,相信新帝不会怪罪舅父。”
他说得这般笃定,仿佛下一刻就要事成。
太极殿依旧寂静,无人开口。
就在此时,一道满含怒意的声音响起:“本王怎么不知,原来本王竟也是逆党。”
这一道声音石破天惊,从众人身后响起。
朝臣们一一回身,往大殿门口看去。
天光照不进高大的宫殿,只在那人身后镀上一层暗淡的金。
来人身形高高瘦瘦,同皇帝陛下有七八分像,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素色的常服,越发显得消瘦羸弱。
话音落下,那人一步步踏入太极殿,一路从人群中行来,最终站在了目瞪口呆的魏永面前。
来人面容消瘦清俊,眉心一片愁云,通身上下都是忧愁气质。
可他的眼眸很冷,犹如淬了一层寒冰,让人从心底里惧怕。
“我的好舅父,我竟然不知,有人能代替我来谋夺皇位。”
“我真是很高兴,很高兴。”
他嘴里说着高兴,可面上却一点笑容都没有。
太极殿寂静无声,落针可闻,似乎都能听见魏永上下牙膛打颤的声音。
那是害怕,也是心虚。
“殿下,您怎么……”
平亲王眉峰微凝,他冷冷道:“我若不回京,如何能知道有人替我谋划了这
么多事?”
“惭愧,我竟然一无所知。”
魏永张了张嘴,最后心里一横,道:“殿下,如今情势所迫,您即便不想继承大统,也要为国朝天下打算,要为江山社稷考虑。”
不得不说,魏永真的意志坚定,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能当着如此多朝臣的面鼓动平王。
平王平静看向他,最终叹了口气。
“三舅父,这些年我不在京中,与舅家也无联系,未曾想到,你们竟会背叛国朝,背叛陛下。”
他一字一顿问:“舅父,若本王告诉你,本王绝无继承大统之心,你愿意收手吗?”
魏永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道:“殿下,你觉得这样的事情,还有回头的机会吗?”
是啊,一旦动手谋逆,也不过就是成王败寇。
失败就只有一个死字。
没有收手的可能了。
平王后退半步,轻轻笑了一声。
那声音有苦涩,也有哀伤。
“母妃薨逝之后,你们是我最挂心的亲人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们会走到这个地步。”
“舅父,你们太贪心了,那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你会不知道吗?他们为的肯定不是大楚的百姓,他们要的是大楚动荡,民不聊生。”
“你作为一个武将,如何能谋逆叛国呢?”
平王自己已经给魏永定了罪。
魏永面上的表情尽数消失了,他应该惊讶,也应该害怕,可这些情绪都没有。
“皇家不仁,我因何要有义?”
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平王最终叹了口气,他后退半步,朗声道:“陛下,臣不恳请您宽恕魏氏一族性命,事到如今,只能大义灭亲,但求他们不能再危害国朝。”
朝臣们愣了一瞬,紧接着,就听姚多福熟悉的吊嗓响起:“陛下驾到。”
下一刻,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御阶之上。
来人依旧是那张英俊至极的冷淡面容,他身穿宽袍大袖的玄黑朝服,头戴白玉冠,端是龙章凤姿,威仪天成。
他大步流星走来,行走间没有半分迟滞,全无传言中那般病入膏肓。
等萧元宸稳稳在龙椅上落座,姚多福才小碎步上前,高声道:“跪。”
霎时间,所有朝臣一起跪倒在地,衣袂声不绝于耳。
“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萧元宸平静看向在场唯一没有跪倒的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