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宜站在房门后,听到丽嫔对周姑姑低声浅笑。
“看紧她。”
丽嫔的语调漫不经心,却又带着强大的野心。
“等我有了皇子,便能做皇后了。”
沈初宜低垂着头,在黑暗里,她也同样笑了。
距离上次侍寝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之前岑青给她诊过两次脉,都没有好消息。
丽嫔看她神色如常,也无不妥,便以为她没有怀孕,暂时并未起疑。
一晃神又过了两日,陛下才又翻了永福宫的牌子。
这是被关八日后,沈初宜第一次走出佛堂。
她被岑青领着踏出房门,在夜色中回望。
撷芳殿三个大字刻在佛堂之上,是沈初宜熟悉的牌匾。
此刻她才知道,自己依旧困于永福宫中,与自己之前所住也不过一墙之隔。
依旧去东暖阁沐浴。
伺候她沐浴的还是红果。
红果安静给她洗干净头发,确定外面无人时,才道:“明日中午我来送饭。”
沈初宜点头,拍了一下她的手,没有说话。
待沐浴更衣,沈初宜手里捏着荷包,穿着熟悉的软烟罗寝衣,来到了熟悉的房门前。
周姑姑那张慈悲的脸再次出现。
“姑娘辛苦了。”
沈初宜没有说话,她穿过安静幽深的暗道,转眼间进入东暖阁。
琉璃灯照出如意景,暖香扑鼻,青烟袅袅。
转眼,便是新天地。
沈初宜安静踏入东暖阁,看了一眼依旧浅眠的皇帝陛下,她把那一盘只燃烧了指宽的阿迷香取下,换上了荷包里的另一种香。
香烟冉冉而升,无色无味。
簌簌落下时,烟灰同阿迷香别无二致。
刚换了香,沈初宜就听到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你在做什么?”
第24章
沈初宜深吸口气,转身回来,却依旧是巧笑倩兮的芙蓉面。
“臣妾看看香,可是燃得好。”
沈初宜红唇浅勾,面若桃李,那双漂亮的翦水秋瞳在琉璃灯下熠熠生辉,满眼都是不舍和思念。
这种眼神实在奇怪,奇怪到萧元宸都愣了一下
。
他觉得脑中有人在打架,一个人说:她是丽嫔,可笑容却为何如此悲伤?
另一个人说:她是谁啊?她是不是要哭了?
的确,沈初宜虽然在笑,可她那双眼眸,却酝酿着浓重的悲苦和凄楚。
萧元宸脑中一片混沌,他几乎想不起丽嫔的面容,只是下意识认为,眼前人就是丽嫔。
可丽嫔为何这样痛苦呢?
萧元宸见女子越走越近,便对她伸出手来。
沈初宜温顺地握住他的手,乖巧坐在了他身侧。
两人相互依偎,在羊绒地毯上洒下伉俪剪影。
萧元宸的心忽然很平静。
他拦着沈初宜的腰肢,声音低沉而温和:“怎么换了香?最近又礼佛了?”
沈初宜身上有一股很沉静的佛香,让人闻之心情平静。
沈初宜摇了摇头,她把头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声音很柔:“最近心里难受,便想着同佛祖祷告。”
萧元宸应了一声,问:“怎么了?可是受了委屈?”
沈初宜低低笑了一声。
她白日里见过萧元宸好几次,远近皆有,无论哪一次,萧元宸都是冰冷如霜,不苟言笑。
他仿佛天生就没有那么充沛的感情,心里只有前朝国事,只有江山社稷,对于其他,他毫无兴致。
沈初宜猜测,因为无言和阿迷香,让这半个时辰的萧元宸性格有所变化。
没有那么冷漠,没有那么生疏,他说话的时候,甚是还带着笑。
就如同寻常人家的夫君,带着一股亲近和宠溺。
沈初宜如今危难当头,朝不保夕,自然没有心思去体会什么天家宠爱,她只知道,现在的萧元宸可以如何利用。
她安静靠了萧元宸一会儿,耐心等待新的线香生效。
这是那药师翻遍古籍所得,专克阿迷香,但第一次用时,它的效果同阿迷香一样,真正起效是要在用药后一日。
沈初宜一边算着时间,一边对萧元宸道:“臣妾并非委屈。”
她说着,眼泪潸潸而落。
萧元宸愣了一下,此刻的他反应是相对迟缓的,却也还是伸出手,轻轻帮她拂去脸颊上的泪水。
沈初宜垂着眼眸,不去看他的眼睛,满脸都是苦涩。
“陛下,臣妾怕以后都不能再见陛下。”
萧元宸叹了一声:“怎会?”
沈初宜回抱住萧元宸的腰,把柔弱的自己全部依靠在他身上。
“怎么不会呢?”
沈初宜叹息一声:“陛下,命运无常,世事难料,今日可能就是臣妾最后一次给陛下侍寝了,也说不准。”
萧元宸蹙起眉头,声音低沉:“不许胡言乱语。”
“呵。”
沈初宜轻笑一声,眼泪却越发汹涌。
“陛下,臣妾想同陛下说说话。”
“你说,朕听。”
在药物影响下,萧元宸温柔得反常。
沈初宜一直没有看向他的眼眸,她柔弱靠在他怀里,从第一次侍寝说起。
“去年年末,臣妾生了一场大病。”
她轻声细语,委婉钟情。
“病好之后,一直担心不能得见陛下,万幸陛下还记得臣妾,过宫看望。”
“那时候臣妾病弱糊涂,做了错事,全赖陛下不弃。”
她说的是柳听梅。
自从那次丽嫔推举柳听梅失败之后,柳听梅就没能再留在永福宫,被丽嫔打发回了尚宫局。
萧元宸能听出她声音里的哭腔,没有制止她,安静听她说。
沈初宜把去年十一月起至今的每一次侍寝,都简单说了一遍。
话到最后,沈初宜抱着萧元宸的手微微收紧。
她一字一顿,清润的声音飘进萧元宸心尖上。
“陛下,妾能侍奉陛下,是妾的福气,即便只短短数月,妾也甘之如饴。”
萧元宸蹙起眉头。
他想要去看沈初宜的脸,但沈初宜却一直低着头,不肯让他看。
萧元宸心里忽然升起一抹烦躁。
“丽嫔”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在告别。
同他,同过去,一起告别。
“不许说这样的丧气话,”萧元宸道,“你身体康健,怎要说自己没福气?”
沈初宜流着泪,带着哭腔笑了一声。
“好,臣妾都听陛下的。”
她握着萧元宸的手,声音柔软:“陛下,臣妾想送您一样东西。”
“我把东西放到您的荷包里,您何时想起臣妾的话,就打开来看一眼,可好?”
萧元宸自然应她。
“好。”
沈初宜一早就看过萧元宸的荷包,皇帝所用的荷包比女子常用的小荷包要大一圈,里面放了香药,可令人精神振作,蚊虫不侵。
沈初宜亲手所做的荷包比皇帝的如意荷包小了一圈,刚好可以放进去。
她背对着萧元宸,把荷包放入,然后才回到萧元宸的身边,重新靠着他。
“陛下,能侍奉陛下,臣妾真的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