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着话,其实已经一刻过去,沈初宜说到最后这一句,萧元宸已经合上了眼。
新换的香名叫镜花水月,听起来很文雅,但实际上却并非寻常用香。
一般家里有癔症或癫狂入迷者,会点此香尝试,看是否有用再进行后续治疗。
这种香会让人陷入梦境之中,回忆起遗忘的前尘往事。
它刚好对阿迷香。
只不过镜花水月只能用一次,一次用过,以后无论阿迷香还是镜花水月,都会失去效用。
这盘香,沈初宜一直带在身上,藏在荷包里,就等今日。
沈初宜要的,就是萧元宸自己记起曾经过往。
听到身边人安然的呼吸声,沈初宜的心里出奇平静。
无论此事能不能成,年姑姑、红果都帮了她大忙,让她在这几个月的灰暗生活里,有了向往和期盼。
足矣。
沈初宜紧紧攥着手,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便把萧元宸平放到被褥上,给他盖好了被子。
做完这些,沈初宜去看了一下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已经燃到尽头,再过小半个时辰,萧元宸就会醒来。
醒来的他是有些恍惚的,以为自己一直在梦中,等到明日此时,他才会彻底记起前尘往事。
沈初宜垂眸看着镜花水月,忽然笑了一下。
她布置好一切,然后便坐在了萧元宸身侧。
她垂眸看着睡着的男人,用眼睛描画他的模样。
说实在的,陛下真是天生一幅好样貌,他继承了先帝的高大和清俊,融合了睿太后的温婉和柔和,生来便是人人喜爱的金童。
沈初宜这个人很务实。
她入宫就是为了赚钱,一心都要回家,以前的她,从未见过陛下,也从未好奇他的长相。
现在,她被丽嫔逼着卷入这一场天大的危机里,才与这位天之骄子有了肌肤之亲。
但她从来不像丽嫔说的那样,觉得自己走了大运。
金石玉器再名贵,也从来不属于她。
她心里所想,唯有好好活下去。
沈初宜甚至都不想以后荣华富贵,她只想让丽嫔折戟沉沙,自食恶果,只想保护好自己和家人,给红豆出一口恶气。
明日之后,无论未来如何,沈初宜都不会怨怼。
她这样告诉自己。
沈初宜最后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萧元宸的面容。
此时此刻,她出奇平静。
“再见了,陛下。”
时间一到,沈初宜离开东暖阁。
次日清晨,岑青过来送饭。
她刚把鸡丝汤面放到桌上,就听到沈初宜轻轻干呕了一声。
岑青手上一顿,她倏然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沈初宜。
沈初宜似乎很害怕,她被岑青看得一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岑姐姐……”
她话还没说完,岑青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目光炯炯给她诊脉。
她的力气太大了,以至于沈初宜纤细的
手腕上立即就被捏出一道鲜红的指痕。
沈初宜有些害怕。
“岑姐姐,您这是怎么了?”
岑青难得变了脸色,厉声说:“噤声。”
沈初宜不敢说话了。
岑青反反复复听她脉相,过了一刻,岑青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来。
她唇角上勾,原本温和的面容带了些邪性。
“太好了。”
她说:“娘娘一定很高兴。”
沈初宜懵懵懂懂:“怎么了?”
岑青的笑容一停,她忽然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看向沈初宜。
沈初宜又往后缩了缩。
岑青眉心微蹙,心思翻涌,却道:“无事,你身体健康,娘娘一定很是高兴。”
她顿了顿,道:“你好好用饭。”
说罢,岑青照理去打扫暖房,很快就带着碗筷离开了佛堂。
沈初宜垂眸看着手腕上的伤痕,从佛台上取了一方佛尺,狠狠打在了最容易露出的手腕上。
“啪”的一声,沈初宜却是在笑。
————
沈初宜一上午都在准备。
等到中午红果送饭时,她已经准备妥当。
红果拎着食盒进来,与她四目相对。
沈初宜浅浅一笑:“有劳红果姐。”
红果淡淡点头。
等她用完了饭,红果也已经收拾好了暖房。
“今日尚宫局有差事,调走了岑青和芳草,恰好德妃娘娘请丽嫔娘娘过宫说话,宫里便没有人在。”
沈初宜点头,她已经换上了红果带来的扫洗宫女宫妆,在脸上涂上了一层薄薄的褐色珍珠粉。
这样一弄,她的面容立即就有些改变。
等收拾妥当,红果便领着她迅速离开了撷芳殿。
永福宫果然很安静,剩余的宫女都在卧房内歇息,宫中并未有人走动。
红果一早就踩好了路线,找了一条最近最偏僻的小路,只不过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来到了永福宫后门。
来到后门处,红果不啰嗦,用钥匙打开门就说:“快走。”
沈初宜回过头,只叮嘱一句:“红果姐,你不要耽搁,立即去尚宫局,谁唤你都别回来,问什么都说不知。”
红果握住她的手,鉴定点点头:“我知道。”
沈初宜看着宫巷中明亮的阳光,没有耽搁,直接迈步而出。
在她身后,永福宫安静矗立,却已被她抛之脑后。
沈初宜一路都不停歇,她脚力本来就好,一路几乎健步如飞,两刻后就找到了西寺库。
年姑姑一早就在这里等呢。
这会的西寺库没有旁人,只有年姑姑一个。
当她看到沈初宜的那一刻,几乎都要落下泪来。
一晃神,已经两旬未曾见面。
即便沈初宜做了乔装,但年姑姑还是一眼能看出她瘦了许多。
“好孩子,能出来就好,就好了。”
沈初宜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年姑姑。
见到亲人,沈初宜的眼泪再度倾泻而下。
“姑姑,红豆没了。”
她还是很伤心。
那是一条命啊!
红豆那么好的小姑娘,怎么就被丽嫔戕害了去。
沈初宜哭得脸上珍珠粉都掉了,年姑姑也不笑她,倒是跟她一起落了泪。
“别伤心了。”
“红豆来世一定幸福美满。”
沈初宜哭了一会儿,就重新洗了脸,坐在了年姑姑面前。
她把事情都讲了一遍,年姑姑便也道:“我用了些手段,让尚宫局今日收拾库房,因为人手不足,抽调了各宫的宫女。”
“红果那姑娘不错,我已经知会了孙姑姑,说她惹恼了丽嫔不敢回去,让她照看一晚。”
沈初宜放心了,她又问:“若雨呢?”
周姑姑道:“她不牵扯此事,丽嫔想不到她,还不如就在永福宫,即便事发也不会牵连到一个扫洗宫女身上。”
若她此刻跑出来,才最危险。
红果是大宫女,一旦事发,她必是要被审讯的。
沈初宜松了口气。
她安静坐了一会儿,然后才看向年姑姑:“姑姑,我们会成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