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香毫不在意:“这有什么,女君就是太简朴了些,咱们小主子就是日日穿新兜衣,也是当得的。”
丹榴也跟着点头:“女君无需有心,有婢和杏香在呢,定能照顾好小主子。”
她之前就和平州城里的妇科圣手和第一稳婆搭上了关系,在妇婴一科上浅浅学了一些,虽不比专业的医者,但是平时照顾孕妇和婴孩也是足够用的了。
翁绿萼莞尔,没再继续谈孩子这个话题。
她觉得还早。
毕竟阿姐送来的那一匣子东西还有大半都没消耗,且看着萧持的口风,他似乎不愿她在战乱纷飞的时候怀孕产子。
她思绪飞得远了些,想起上回怀孕乌龙时萧皎说的话。
私心里,她当然也想有孕的时候萧持能陪在她身边。
翁绿萼不再去想这个现在看来仍有些遥远的问题,她看着手里理好的各色丝线犯了难。
想了半晌,翁绿萼决定打一个龟背结。
寓意好比较重要。
她专注做着手里的事儿,没有注意到外边儿暮色已经悄然低垂,女使们轻手轻脚地点亮了屋里的灯,暖融融的烛光温柔地覆盖过来,她才抬起头来,透过半开的窗户看了看已经被暮色笼罩的庭院。
天际依稀擦过雀鸟归巢前最后的轻鸣,有甲胄轻撞的声音渐渐传来,翁绿萼凝神去听,又垂下眼去。
不是他。
杏香急匆匆地接了张翼的信过来给她,小心道:“女君,张羽林替君侯传了信回来,说是今晚不回来了。”
翁绿萼嗯了一声:“替我向张羽林道了声谢。”
杏香点了点头。
她见女君拆开信,安静地看了起来,也就不再打搅,轻手轻脚地又退了出去,顺带着去给张翼报一声女君已经收到消息了。
张翼点头欲走,又听得杏香笑着替翁绿萼转达了谢意,他微愣:“分内中事,不敢承女君一句谢。”说完,他对着杏香轻轻颔首,离开了。
杏香回到屋子里,见烛台上的蜡烛‘啪’的一声爆开烛花,她揭开纱罩,剪了剪烛芯,随口道:“今日君侯不在,女君,婢留在屋里陪您睡吧?”
翁绿萼笑了笑:“好啊。”
她倒也不是怕一个人入睡,只是看着杏香那副担心她因为萧持不能归家而失落的样子,看得她心里一软,点头答应下来。
萧持给她的那封信仿佛是在时间紧急,而他又很是不快的状况下写完的,笔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翁绿萼看着那些墨色,都能想象得到他沉着一张脸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胥朝风雨飘摇,在老皇帝的死讯终于得以告知天下人三个月之后,新帝才匆匆登基。
登上天子位的却不是元绛珠那些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兄弟。
丞相高峥联手太后,将旁支里的一位年轻宗室扶上了皇位。
而老皇帝的儿子们以各种‘叛乱’、‘清君侧’的理由圈禁、处死,本就惶惶不安的西京皇城上空随着一轮又一轮的血洗更蒙上了一层阴翳。
高峥摄政之意明显,少帝一登基,就展露了他的野心。
实力稍逊色于萧持、裘沣,却也算一方霸主、占据了西南边境的邵氏兄弟宣布投诚胥朝,原来的一众老臣言邵氏兄弟乃是从穷凶极恶之地出来的蛮子,行事凶戾不留后路,他们发动过几次屠城之事,此等狼子野心之辈,怎么可能会忠心于少帝?
但在高峥与太后的镇压下,两方人马最终还是欣然会合,达成了合作。
不难猜,下一步,就是联袂出军,征伐背叛正统天子血脉的萧、裘等叛贼之流。
翁绿萼想起他才从战场上下来没多久,可能就又要出征,心里沉甸甸的,手里编络子的动作却越发快了起来。
好像越快,越好,她倾注在里面,希望他平安的心愿就能成真。
杏香看着女君娴静柔和的侧脸,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泛酸。
她又开始在心里向观音大士祈祷,希望她老人家再度显灵,保佑女君和君侯不要再聚少离多,让天下快快安定,让百姓们安居乐业。
杏香知道自己眼界有限,她只想她在乎的人发自内心地高兴起来。
天下民不聊生,战火纷飞,君侯不得不在外奔袭,哪怕女君身在锦绣乡里,感受不到那些硝烟气息。
但杏香知道,她心里始终是悬着的。
翁绿萼不知道杏香正在一旁忧国忧民,她轻轻理了理龟背结下的穗子,又将它握在手中。
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
这个答案,迟了六七日,翁绿萼才得到。
萧持这日回来时,整个人落拓沧桑得让翁绿萼都吓了一跳,但看着他麦色脸庞上对着她笑开的一口白牙,她又觉得心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既开心,又觉得有些心酸。
察觉出她的担忧,萧持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他亲自带着兵去军师与隋光远他们设下的训练场滚了几天,紧接着又抚了抚肚腹,说饿了,问厨房有没有东西可以吃。
杏香连忙点头,飞快转身去了厨房。
萧持看着自己一身的尘和土,对着翁绿萼又笑了笑,却没有上前:“我去洗个澡,很快。”
说完,他转身匆匆往浴房走去。
翁绿萼拿了干净的衣裳和巾子进去,见他赤条条地站在浴桶旁冲凉,先是有些羞赧,她侧过脸去,还是不大习惯看着他……的样子。
但她旋即想起他刚刚那副狼狈的样子,又扭过脸去,柔声道:“夫君,我服侍你沐浴吧。”
萧持动作一顿。
她羞红脸庞上那对水亮亮的眼睛里满
是认真,他点了点头,跨进浴桶时还不忘撂下一句调侃:“有劳女君。”
翁绿萼是真心心疼他,才会主动做这些事情。
那具极具爆发力的身躯有大半都淹没在水下,一定程度上减少了过于巍峨雄武的体格给她带来的冲击力,她也能专心地继续手里的事儿。
翁绿萼握着巾子认真地给他擦洗,莹白的小手拂过他被晒成深麦色的皮肤,眉头忍不住颦起。
怎么晒成这样?
她轻轻地擦过他颈后的皮肤,看着那处黑里还泛着红,就知道之前晒脱了皮,但萧持的性子哪里会顾得上那些,只怕是满不在乎地挨过那一阵不舒坦也就罢了。
她的力道又轻又柔,随着她的呼吸,有阵阵带着凉意的香风扑打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他情难自禁地感到由内而外的战栗,有一阵麻酥酥的快.感由脊柱直冲而上,盘旋在他脑海之中。
他张开双臂,分别落在浴桶两壁的边缘,愈发显得刀刻斧凿的俊美脸庞往后仰了仰,看着她紧紧抿着的唇,逗她:
“怎么那副表情?被我恶心到了?”
翁绿萼瞪他,没说话。
手上的力气大了些,萧持‘嘶’的一声,佯装不快:“你这是谋杀亲夫?”
“你皮糙肉厚的,在外边儿摸爬滚打不觉得痛,我给你搓两下就受不了了?”翁绿萼冷笑一声,“若我真有这般天赋异禀的力气,你该传我入军营,行军打仗时专门去丢石头,砸死一个算一个。”
萧持被她的话逗得乐出了声,那只遍布着擦伤划痕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柔荑,笑声道:“都说上阵父子兵,女君难不成是想与我上阵夫妻兵?”
听出他话里的快意,翁绿萼微微使了些力气,挣脱他的手,又取了些香胰子抹在他肩背上,想要给他狠狠来几下。
但看着那上面遍布着的伤痕,还有没有消肿的瘀痕,她又有些下不去手,只沉默地绕过那些地方。
萧持还在笑:“不行,哪怕女君天资卓越,军营里不能留女人的军规也不能破。我若阻了你扬名立万的前程,你可会怪我?”
翁绿萼咬住唇,知道这人是察觉到她心情低落,故意逗她。
但她现在笑不出来。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坐好。”
萧持正经了些:“我还算伤得轻的,演练时下手重些无妨,总好过战场上刀剑无眼,到时候……”
一只带着水意的微凉小手轻轻覆上他的嘴。
“不许胡说。”
翁绿萼都在想要不要寻个机会去庙宇里斋戒一段时日替他祈福了,听他嘴里还这样没遮没掩的,心里又是无奈又是生气。
萧持从善如流地投降,闭嘴不说话了。
等到萧持一身清爽地出来,翁绿萼把那个龟背结递给他:“随意做的,你若喜欢,就拿着吧。”
在龟背结上,她又挑了一块儿鹌鹑蛋大小的白玉与其编在一起,玉不大,却极为油润细腻。
萧持看着自己新得的礼物,挑了挑眉:“是取的‘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的意思?”
她编的又不是同心结。
翁绿萼轻声道:“不,是无量光明,平安无忧的意思。”
萧持手一顿,将那块儿玉佩随着龟背结放进怀里,又去抱她。
翁绿萼埋在他怀里,闭上眼,一时没有说话。
直到他带了些艰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绿萼,你今年的生辰,我可能不能陪着你过了。”
翁绿萼已经有了预感,并不失望,轻轻嗯了一声。
萧持搂着她单薄纤细的腰背,低声道:“所以,我决定提前将生辰礼物送给你。”
“趁着这几日有空,我陪着你回一趟雄州。”萧持顿了顿,又补充道,“时间有些吃紧,明日一早出发,可能到雄州也只能歇一两日便要回来。”
翁绿萼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睁得溜圆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萧持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还不快去收拾行李?”
话音未落,翁绿萼就从他怀里溜出去,风风火火地奔向衣柜,还不忘扬声叫杏香和丹榴进来替她一块儿收拾。
杏香和丹榴得知可以回一趟雄州的消息,都喜不自胜。
几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哪里还顾得上还饿着肚子的萧持。
萧持嗤了一声,不过看着她因为兴奋而发亮的眼睛,也就懒得计较了。
第67章 第六十六章
第二日清早, 萧持扶着翁绿萼的腰,轻轻一推,她觉得自己像一片羽毛似的飞上了车。
翁绿萼原以为他会骑着挟翼上路, 却不曾想他直接进了车舆,见她有些惊讶, 还哼了哼:“我坐不得了?”
翁绿萼缓慢地摇了下头,昨夜兴奋太过,到半夜了她都还想抬头和萧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