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见绿萼高兴,他早挤开王七娘,拉着她又软又香的手共同漫步在山野之中,好好享受一番夫妻二人独自出游的静谧时光了。
但现在……
山林里葳蕤的树叶分担了炎炎天光的温度,落在她头发、脸庞、身上时,都带上了朦胧柔和的光晕,萧持望去,还能看见她莹白脸庞上细细的绒毛。
她翘起的眼尾落在他眼中,他原本冷沉的神情也受到那阵欢悦情绪的感染,缓和了许多。
带她出来游山玩水,就是为了能让她高兴。
不管这份快乐是因为他,还是因为王七娘,他都乐见如此。
……
等登到山顶,层叠茂密的苍翠萦绕着一汪翡翠般的湖泊尽收眼底,天际辽远,碧蓝无垠,翁绿萼深深呼吸了一口山顶的空气,只觉得整个人由内到外都被洗涤了一番,身心舒畅。
她下意识望向萧持,笑靥如花:“夫君,你瞧,我自个儿爬上来了。”
才不要让他小看了自己。
萧持被冷落了大半路,冷不丁被她这么笑着看过来,只对着他一个人说话,他那颗被山风吹得又皱又拧巴的心突然就复苏了。
他点头:“绿萼好厉害。”
这样一句夸赞,让他用十分稀松平常的口吻说出来,不知为何,翁绿萼有些脸红。
王七娘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她染上酡红的面颊,故意道:“绿萼,我与郎君去那边儿走走。山顶上风大,你快让君侯过来给你挡挡风吧。”
萧持嗤了一声。
他在绿萼心中,可不只是一堵挡风的墙那么简单。
檀尧臣伸出手,握紧妻子好不容易愿意主动递来的手,对着萧持与翁绿萼微笑颔首:“先失陪了。”
王七娘被他紧紧拉着靠在怀中,想回头再看翁绿萼一眼,却被檀尧臣轻轻抚了抚面颊,阻挡了她回望的动作。
“看别人还没看够?”
“接下来你的时间该归我了,苒苒。”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浓浓的不容拒绝。
王七娘突然有些害羞,这小白脸夫君突然威武起来,还让人怪受不了的。
翁绿萼笑着收回视线,对萧持道:
“七娘虽然跳脱了些,但檀家郎君的性子与她很是登对,俨然是一对恩爱眷侣呢。”
萧持不喜欢她用这样感慨的语气赞美别人,挑了挑眉:“我们俩还不够恩爱?用得着你去羡慕别人?”
这人真烦啊,总是喜欢曲解她的意思。
翁绿萼偷偷嘀咕着,手却挽上他的臂膀。
看着他原本绷紧的神情越来越和缓,最后嘴角都微微上翘了,她心里偷笑。
还是那么好打发。
她心情好,脚步也跟着轻盈下来,半分没有疲惫迹象。
萧持将这些都看在眼中,他心里一动,自从前些时日她得了风寒,他们便再没有亲近过了。
他记挂着她身子娇弱,不忍她疲惫还要费心迎合自己,但今日一看,好像养得还不错?
一口气爬上了山顶,也没有喊累喊痛。
那是不是……
萧持心神荡漾,全然已经忘记了昨日他不能破戒的决心。
翁绿萼兴冲冲地拉着萧持四处逛了逛,感受了一番凌驾于万物之上的飘飘然之感,带着凉意的山风拂过她周身,碧色罗裙下婀娜身姿影影绰绰,看得萧持眉头皱起,上前几步,把她给挡得严严实实。
翁绿萼赏了好一会儿景,见不远处有座五角亭,抬头对着萧持道:“夫君,咱们去亭子里坐着歇歇吧?”
萧持颔首,看出她有些累,抬手握住她腰:“靠着我。”
他的语气沉稳可靠,就像他的怀抱一样。
翁绿萼已经没有像之前那样排斥他硬邦邦像是石头堆的怀抱了。
自有他的好处。
亭子里没有其他人,萧持挑剔地看了看红木雕成的美人靠,拿帕子出来擦了擦,才让她坐下。
翁绿萼眼神古怪地睇了一眼他手里的帕子,素色的,没有绣花,但也不是他这样的糙汉子会随身带着的东西。
“哪儿来的?”
她语气有些冷,偏偏人又是笑着的,萧持看了一愣。
有什么不对?
他低头看了那绢子,随口道:“出门前在你屋里拿的,怎么了?”
翁绿萼心里那口气缓缓松开,他应该是从杏香她们放在屋里的绣篓里随手扯了一张。
“我还以为……”翁绿萼及时收住了话音,若是叫萧持知道自己在背后小心眼儿地怀疑他另找新欢,定然要恼。
他那样高傲的性子,若是有了二心,不会藏着掖着,只会与她开门见山地说。
她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下不说了,萧持挑眉:“以为什么?”
翁绿萼不肯说,只用额头抵着他的肩,含糊道:“我有些累,夫君莫要说话,我歇会儿。”
说完,她就闭上眼,不说话了。
萧持很想拧一拧她的脸颊肉,目光掠过她泛着红的耳朵尖,眼眸微迷。
成婚一年多,萧持熟悉她的一些小动作和下意识间的身体反应。
她是做了什么坏事,不好意思了?
看着她像是一头小鹌鹑一样埋在自己肩前,萧持担心她脖颈不舒服,揽着人的腰稍稍挪了下位置,让她能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怀里。
翁绿萼也没有挣扎,只是坚决不睁眼,不看他。
萧持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她似乎还泛着烫意的耳朵,目光落在那张丝绢上,忽地一凝。
继而就是哭笑不得。
她不会觉得他蠢笨到如此地步,堂而皇之地在她面前用外面的女人送他的丝绢吧?
萧持抚摸她耳垂的力气并不重,慢慢地捻、轻轻地磨。
看着她这副心虚模样,他就知道她脑海里多半闪过了这个念头。
再想起她刚刚冷淡的语气,萧持明白过来了。
小醋桶。
他带着无限的怜爱在心里轻轻唤她。
自然了,萧持不会说出口,他也怕怀里的人恼羞成怒,突然暴起,给他挠上两下,可消受不住。
拢在她腰侧的手微微收紧,翁绿萼听到他胸膛内那颗心脏越来越有力、强健的跳动,有些迷茫。
这人怎么突然就激动起来了?
……
下山之后,王七娘依依不舍地与翁绿萼道别:“我如今住在外祖家,不好邀你过府玩儿。你得多给我发帖子呀。”
要不是顾忌着萧持在一边,她才不会说发帖子这种生疏的话。
直接上门去就好了嘛!
翁绿萼点头,好友之间又絮叨几句,两行人这才分开。
萧持伸手扶了扶她发间那朵蔷薇,问:“回去了?”
翁绿萼点头,随他去了马厩,挟翼早不耐烦了,看见她过来,想去踢左边那只小红马的后腿一收,对着她乖巧可爱地眨着那双大眼睛。
翁绿萼:……其实她早就看见挟翼偷偷踹右边的小黑马了!
但看着马儿那双无辜又温柔的大眼睛,翁绿萼叹了口气,它能有什么错呢,只能怪主人没有教好它!
得了一块绝世美味小糖块的挟翼在主人面前格外乖顺卖力,不一会儿两人就回到了位于崇义坊的萧宅。
萧持正要陪着她进去,顺便再检验一番她爬山健体的成果,却被来自军营的一封急报给召了回去。
“绿萼,我……”
萧持有些愧疚,说好要陪她一天,却又要食言。
翁绿萼不喜欢看他这样为难愧疚的样子,推了推他:“如果是出门前,你收到这封急报要急着回去,我或许还会觉得有些失望。都到家了,有杏香她们陪我,你快去吧。”
萧持嗯了一声,却还是搂着她的腰,直将她送到宜春苑门口。
见她进了屋,这才折返回去,翻身上马,往军营的方向疾驰而去。
上回与她吵架,萧持将人放到蓬莱州门口就怒气冲冲地策马走了,连她进了门后晕倒生病都不知道。此后萧持就多了个习惯,也不是存心为之,只是每回总要亲眼看着她进了房门,身边有人陪着,心里才觉得安稳。
这点儿由反思得来的习惯自是不必在她面前提的。
萧持唇角抿出一个淡淡的笑,随着擦身而过的狂风,他转而思考起蔡显急唤他回去相商的事。
……
翁绿萼回了屋,也没闲着,翻出各色丝线来,杏香一瞧,有些好奇:“女君怎么突然想到要打络子了?”
翁绿萼换了一身家常衣裳,清清淡淡的绿,乌发垂下,衬得那一张专心做事的小脸越发有一种美得漫不经心的超逸之态。
听到女使的问话,她笑了笑,语气轻快:“……谁知道呢,就是手痒了,想做点儿什么。”
想为他做点儿什么。
杏香起先还糊涂,但后来看到女君唇边那抹不自觉的甜蜜微笑,她恍然大悟。
她可真笨啊,能让女君这么上心的人,可不就只有君侯一个吗?
见女君在忙,丹榴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搓她的药丸子。
杏香干脆也拉了个小杌子过来,继续给未来的小主子绣兜衣。
别看杏香平时有些大大咧咧,但她的绣活儿做得也不比翁绿萼差什么,兜衣上的虎头绣得活灵活现,眼睛里的一点白极为传神,看着喜人极了。
翁绿萼选好了颜色,正在思虑编个什么纹样的时候,见杏香低着头飞快地穿针引线,笑了:“你做得那样勤快,等孩子出来,不知道要穿到猴年马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