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杏眼点漆似水,即使不施粉黛,面带病容,依旧不折损她丝毫的美貌。
她蹙眉,镜中的女子眉眼间便萦绕着淡淡的哀愁与疑惑。
她托腮,镜中的女子亦托腮。
她抬手抚摸额头,镜中的女子亦……
“姑娘!”
锦书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沈棠宁心一跳,慌忙将手收回来,垂下眼帘。
虽然锦书应是没有看到早晨时谢瞻亲吻她那一幕,但沈棠宁仍是没来由的心虚。
“姑娘,您能好这么快,多亏了世子,昨个儿他可是守了您一天一夜呢,我劝他去休息他都不肯去。”
锦书一面给沈棠宁梳妆绾发,一面在一旁说道。
守了一天一夜?
“他平日里不是很忙么,你怎么还留他在这里?”她皱了皱眉,问。
锦书给沈棠宁发间别了一根并蒂莲花的玉簪,闻言忙不迭叫屈道:“冤枉!那是世子爷非要留在这伺候您,何况腿长在他的身上,奴婢还能把世子爷给抬走了不成?”
“你这促狭鬼,还学会打趣我了!”沈棠宁瞪了她一眼。
锦书就抿着唇笑。
当日,谢瞻并未回府。
锦书提议去衙门里找谢瞻,沈棠宁却摇了摇头。
“不成,这事急不得。”她说道。
谢瞻不肯来见她,说明对于和谈一事心中有他的考量。
至于是何考量,也许是因为生母的死,又或许是因为旁的缘故。
不论是什么原因,她都相信谢瞻绝不是那等心胸狭隘,只图眼前小情小爱的男人。
他的眼里有家有国,有肩头担负的职责,亦有千千万万的百姓,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想,他总会想明白其中关键。
沈棠宁如今住的这间屋子,是谢瞻在节度使府的正房。
府邸是座三进的宅子,很宽阔空荡,谢瞻不回来,闲来无事的时候,沈棠宁也不敢随意出去乱逛,毕竟她心里明白,两人如今就是有名无实的挂名夫妻,所以就在卧房里挑了几本谢瞻的书看。
这人书也没什么意思,尽是些兵书和治国大论,没看几页沈棠宁便觉无趣了,扔在一边望着窗外翠绿的芭蕉叶发呆。
“这是何物?”
锦书捧了个包裹走进来,放在桌上道:“这是世子命长忠送过来,我也不知道,您打开看看。”
沈棠宁便拆开包裹。
锦书在一旁整理沈棠宁带过来的衣物,沈棠宁来的匆忙,衣服没带几件,还不知道要在平凉住多久,她挑出两件现穿的,其它的衣服都准备拿出去洗洗晒起来。
正心里算计着,沈棠宁忽叫她过去。
“这包裹,是,是他让长忠送过来的,还是长忠自己送过来的?”
“长忠说,是世子要他送来的,”锦书瞧着沈棠宁脸色有点不大对,“咦”了一声道:“可是这包裹有什么问题?”说着便要去解那团包裹。
“没事,不用了!”
沈棠宁忙挡住道:“你去罢,这包裹没事,我有事叫你进来。”
锦书将信将疑地被她赶走了。
没事,干嘛姑娘脸红成那样?
沈棠宁藏东西的地方,锦书早就了如指掌,不是床底下,便是高柜子上。
第二天,趁着沈棠宁不在屋的时候,锦书悄悄进屋将沈棠宁藏在床底下的包裹找到打开。
包裹里最上面一层,放着的是一沓月事带。
“……”
月事带?
锦书愣了一下。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沈棠宁的小日子快要来了。
下面的她继续翻了翻,是几件肚兜,颜色嘛,有粉的,葱绿的,还有鹅黄……都是自家姑娘平日里喜欢的颜色和花样,就连这大小也刚好合适。
尤其是手里这件娇滴滴的葱黄绣折枝海棠花肚兜儿,和沈棠宁从前常穿的那一件实在是像!
最下面一层,是几本话本子,约莫是怕沈棠宁闲极无聊塞进去的。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锦书看着手中那根又长又粗的玉棍,琢磨了半天突然想明白这是何物,一下子就瞪大了双眼,眼珠子险些从眼眶里头掉出来,仿佛手里捧的是个烫手山芋,连忙把所有东西都塞回了包裹里系好。
真是的,送这些女孩子的贴身衣物便算了,这东西他怎么也是能随便乱送的,难怪把姑娘臊成那样!
不过,这么大一根的话儿,姑娘那小身板能受得住吗……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了门开的声音。
沈棠宁进来的时候,看见锦书从卧房走出来,满脸古怪的笑。
“你笑什么?”她不解。
锦书凑到沈棠宁耳边,神神秘秘耳语几句。
“ῳ*锦书!”
沈棠宁被问得又是惊愕又是羞恼,气得直跺脚。
“你站住……锦书,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锦书忙笑着往外面逃,沈棠宁追出去,追到门口处,恰巧谢瞻不急不慢走进来,与沈棠宁撞了个满怀。
男人坚实的胸膛,把沈棠宁柔软的胸脯和肩膀撞得生疼,身子向一侧歪去。
谢瞻及时伸臂抱住了她。
“怎么了,你要撕烂谁的嘴?”
男人的呼吸轻轻吐到她面上,头顶的碎发轻飘飘地骚动了起来,肌肤痒痒的,眼皮也热热的。
沈棠宁忍不住眨了眨眼,抬起头。
男人那双漆黑的凤眼里,清楚地倒映出她的身影与轮廓。
他的大掌就紧紧地贴在她的腰间,好似还轻轻地抚摸了两下,他挺拔的鼻梁,离她的脸也不过是咫尺的距离。
两人离得那么近,近到呼吸可闻……
沈棠宁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连忙去推谢瞻,推了两下才将彻底他推开。
抿了抿唇,她瞪他一眼,扭头进屋去了。
谢瞻挨她莫名瞪了一眼,却觉得那一眼眼波流转,含羞带嗔,说不出的妩媚娇柔,心神不由一荡。
抬脚跟着她走了进去,沈棠宁却脚步更快,已经进了里间。
谢瞻在屋里转了两圈,最后轻咳一声,只停在明间犹自晃动的帘下。
其实当夜他凶完沈棠宁,心中便已很是后悔。
他分明日夜盼望她能到来见他一面,哪怕是跟她说上一句话他便能快活上好些时日,可是为何她来了,也同他说了话,他就那么控制不住自己呢……
他那么期盼着见到她,她却劝他去和害死他生母的契人合作,这令他感到分外的委屈和愤怒。
“我已向陛下递了折子,陈奏情况,至于陛下答不答应和谈,我不敢保证,一切只能尽力而为。”
里间的沈棠宁“嗯”了一声。
谢瞻顿了顿。
“团儿,那日是我不对,冲你发脾气了,你也知我这人的脾性……我听你那样劝我,心中很是不忿,一时未控制住自己……总之是我不对,日后我必不会这样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他语气诚恳地向沈棠宁认错道歉。
沈棠宁沉默了片刻。
“我没生气。”她轻声回道。
谢瞻嘴角慢慢又翘了起来。
“那我昨日让长忠给你送来的东西,你用着都可还合适?”他又问。
“……”
“你不说,我就当你用得合适了。”他道。
“……”
沈棠宁终于忍不住了。
“你……你还好意思说,你都给我送的什么东西!”
“哗啦”一声,眼前的帘子被她揭了起来,两人目光一触,沈棠宁到底没有谢瞻那么厚脸皮,又飞快地撂下帘子。
说什么,让他以后注意分寸,难道他不知道两人不是什么正经夫妻,这些东西,他不能够送给她的吗?
纠结半天,还没能说出口。
谢瞻不以为意道:“都是些女儿家的东西,还能有什么,你让锦书他们给你买也一样。这府里男人多,没几个丫鬟,不像琅琊和京都,你缺什么只管告诉我,我去给你置办。”
谢瞻没问沈棠宁什么时候动身离开,直接让长忠找了府里的管事婆子,两人一起给沈棠宁布置房间了。
谢瞻走了。
锦书慢吞吞踅进屋里,只见沈棠宁坐在窗下,似乎在听窗外的谢瞻和长忠吩咐什么。
男人笔直地站在庭院中央,他今日穿了一件暗红织锦蟒缎圆领长袍,腰间束着条玉鞓带,足上蹬着一双锃亮的黑色鹿皮靴。
那袍带修身,衬得男人宽肩窄腰,英姿勃发,这般昂首站在庭院之中,宛如鹤立鸡群,几乎能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去。
“我昨个儿在这节度使府转了转,发现这府里只有一个管事婆子并两三个丫鬟,问了管事婆子,原来世子十天半个月也不回来一次,平日里都直接宿在衙门里,房里也没旁的女人收用。”
“要我说世子极是洁身自好了,光凭这一点的男人打着灯笼也难找,他这般的家世样貌,外面不知多少女人想嫁过来填房,别的不说,就说这府里的,您瞧瞧世子从屋里走过去的时候,哪个丫鬟不抬起头来迷瞪瞪地盯着看两眼。”
“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不若我给牵线搭桥,问问做了他的房里人,以后天天伺候他如何?”沈棠宁斜眼瞅向一边的锦书。
锦书被沈棠宁问得一哂,忙摆手道:“姑娘你真会说笑,这泼天的富贵奴婢可不敢受用!”
见沈棠宁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到底没敢再说下去,讪讪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