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片刻,那人不答,她又叫了一声。
“谁在哪里?”
那人忽地身形一晃,转身快步走开,沈棠宁顾不得手里的饭菜了,放到地上便追了出去。
“等等!”
她颤抖着声音道:“你别走,站住!谢临远,我命令你站住!”
沈棠宁快步追上前,抓住谢瞻的手。
“你躲我做什么?”
她急切而激动地走到谢瞻的面前,借着皎洁的月色打量着他。
她清楚地看见他的眉眼依旧是那么地英俊,只是原本炯炯有神的凤目失去了它曾经高傲明亮的神彩,仿佛蒙上一层灰翳,变成了一潭漠然的死水。
她的鼻尖蓦地一酸,想要像从前那样扑进他的怀里,谢瞻却将她推开,转身走了进去。
半天的时间,屋子已经被沈棠宁收拾得干干净净。
看到床褥都被整齐地叠了起来,换上了一套新的床套,谢瞻心一跳,快步上前想翻找他藏在枕头下的那物,沈棠宁就跟着走了进来。
谢瞻顿在了原地,收回手。
沈棠宁将饭菜都陆续端到了桌上。
两人沉默片刻,她强笑着,道:“你……累一天了吧,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快些吃,这屋里冷,别等凉了。”
家里没有米粮,是隔壁的杨氏心善,她跟着杨氏去了村里的粮油店买了一些米粮回来,杨氏又在自家的地窖里给她装了一筐的土豆和一罐子咸菜给她。
谢瞻低头把几件杨氏做给他的棉衣铺到地上,和衣躺了上去。
“我不饿,你吃吧,今晚你睡床,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
沈棠宁说道:“我不走。”
“我已经跟你和离了,我们二人如今再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说这个?”沈棠宁说。
谢瞻望过去。
沈棠宁从怀中取出那封他送来的和离书,当着他的面撕成了碎片,扔到地上。
“你做什么?!”
谢瞻坐起来,怒瞪着她。
沈棠宁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着。
“只要我不认,它就不管用。”
半响,谢瞻移开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又继续躺了回去。
“随你。”
他背对着她冷冷道。
过了会儿,他听到她似乎是在收拾桌碗。
接着,她关上门,吹灭了烛灯,慢慢向床的位置走了过来。
谢瞻闭上眼睛。
随后,一具温软馨香的身子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贴了过来,柔软的胸脯紧紧地贴着他僵硬的背脊,在他耳旁声音极轻地呢喃:“阿瞻,我好冷……”
谢瞻拉出她往他衣内伸来的小手。
“冷去床上睡!”
话说完,一顿。
她的手确实冻得冰凉冰凉,娇小的身子也在他背不停地打颤,瑟瑟发抖。
二月,镇江已是一片杨柳翠色,而京都城的也在逐渐回温。
辽东之寒,却堪比京都最冷的三九隆冬,她一路坐车而来,原本便娇弱多病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默了片刻,谢瞻起身将沈棠宁抱到炕上。
因为刚烧火做过饭,炕上还有余热,谢瞻脱去她的鞋袜,给她铺好床褥,盖上被ῳ*子,将她一双冻得雪白的小脚先揣进自己的怀里揉搓,等到暖和一些了,再将那双柔荑也揣进怀里。
黑夜里,沈棠宁乖顺地任由他动作,她将身子依偎在他的胸口上,静静听着他胸口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
抬脸,他正低垂着眉眼为自己暖手,她忽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抹疼惜,抚摸着他嘴角旁的一道血痕问:“这里怎么划伤了,疼吗?”
她低低地说,用指尖轻轻触过他还泛着青色胡茬的唇角,冰凉滑腻的感觉令谢瞻心一颤。
他立即偏过脸,将被子给她盖好,下床躺回了地上。
第二天一早,谢瞻起床时,发现沈棠宁蜷缩在他的怀里,两人身上同盖着一床被子。
谢瞻小心将沈棠宁抱回床上,还未来得及再盖上被子,沈棠宁便醒了。
“阿瞻,你要走了?我昨晚锅里还给你热着粥,我去给你端过来……”
她嘤咛了几声,挣扎着便想起身。
“不用了,我不饿。”
谢瞻按住她,而后随意在水盆里抹了两把脸,漱口后便转身走了。
这一天,沈棠宁继续给谢瞻打扫屋子。
今天天气不错,她把自己放在仓房里的三大箱的箱笼都收拾了一遍,从里面找出一件粗布衣服换上,将满头长发学着杨氏的模样用一块布巾包起来。
对镜自照,嗯,这样看起来便十分像个乡下妇人了。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准备给谢瞻洗一洗衣服和昨天换下来的被单褥单,却不知去哪里浣衣,院子里有水井,可惜她不会打水,试了几下水桶里都装不上水。
隔壁的杨氏正准备抱着盆去河边洗衣服,看见她在笨拙打水的样子。
“沈娘子,你还不走呢?”她隔着墙叫道。
沈棠宁擦了擦汗,笑道:“嗯,不走了。杨大嫂,你可是也要去浣衣,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阳光下,她带着羞涩地嫣然一笑,芙蓉玉面,桃腮欺雪,露出朱唇间一排米粒般雪白的牙齿。
一瞬间杨氏瞪大双眼,脑海中闪过无数美好的词汇来形容她——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莫说是男人,连杨氏都看呆了,若不是沈棠宁接连唤了她几声,杨氏都反应不过来。
两人到水边的时候,河边已经有几个妇人在三三两两地浣衣。
乡下妇人们见过最美的女子,也不过是村长儿子去年新娶的媳妇,而沈棠宁的身段长相气质,都远远地超过村长的儿媳。
明眸皓齿,丹唇琼鼻,肤白胜雪,更重要的是,她一看便是大家族出身的闺秀,一颦一笑落落大方,行动举止如弱风扶柳,像是那广寒宫里飘下来的仙子一般。
她洗了多久的衣服,就被人呆盯着看了多久。
此后几年里,甚至会有别的村儿的妇人和姑娘们专门挑她出门洗衣服的时候千里迢迢赶到枣子村来浣衣,就为了多看她一眼,学她的姿态装扮,令自己行为举止更为优雅漂亮。
便是沈棠宁在发髻上随意插一把梳子,方圆几十里的姑娘和小媳妇都会学着她这模样来打扮,一时蔚然成风。
自然,这些尚是后话。
更有甚者围着沈棠宁围成一圈,追问沈棠宁年纪庚岁,杨氏见沈棠宁应接不暇,不得不打断道:“老赵婶子,人家早就成婚了,她男人就是我家隔壁的二郎。”
赵婶子问:“二郎是谁,你家隔壁住的不是个哑巴?”
沈棠宁轻言细语地解释道:“赵婶子,我夫君不是哑巴,他只是不爱说话。”
妇人们便都知道了,这位漂亮的小娘子是那哑巴的娘子。
大家面上都笑着夸赞谢瞻有福气,背地里却嘀咕,这样漂亮的娘子,竟会心甘情愿陪着那哑巴流放,他这是走了什么运道?
看吧,过不了多久他这娇滴滴的小媳妇指定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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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睿来送沈棠宁,到达宁远城门,守城士兵要查看过关文牒。
确认了沈棠宁的身份,他们只能放行沈棠宁,身为谢瞻的弟弟,谢睿不得入城。
谢家不敢接济谢瞻,沈棠宁来的时候带的钱财不仅不被允许带进去,所有箱笼里的衣服物件也都被守城的士兵都翻出来查看了一遍,贵重的东西全部没收。
谢睿知道那些构陷谢瞻的人都盯着谢瞻挑刺,恨不得置他于死地,只能隐忍不发。
他也不想给谢瞻惹麻烦,好说歹说,给那士兵塞了不少银子,才让沈棠宁得以只将自己的箱笼带进去。
分开前,谢睿说:“宁姐姐,我不会离开宁远,就在附近的村落住下,以后我每日都会在此处城门等你,若你在三日之内改变主意了,便尽管来寻我。”
沈棠宁从来没有离开的打算。这几天她每日守在家中,把家里外都打扫了一遍,做好饭就站到门口一直等着谢瞻回家。
但结果便是谢瞻看也不看一眼她做的饭菜,冷了也不吃,回家就躺倒在地上睡觉。
就算半夜她装冷爬到他的怀里,有几回她明明都清楚地感觉到他起了反应,第二天又会被他临走前抱回床上。
这夜,谢瞻回来的第一句又是问她怎么还不走。
沈棠宁心里烦闷极了,总之他不吃,她也跟着不吃便是了,看谁能坳过谁!
她“啪”的一声把碗筷都扣在一起,边拾掇边赌气地道:“明天就走!”
谢瞻看向她。
沈棠宁绷着脸,将碗筷都端出去了。
谢瞻抿了抿唇,默默地走到炕边,像前几天那样帮她铺好床褥。
灯灭后,沈棠宁爬上了炕。
谢瞻看她躺好,才慢吞吞地起身上了炕,将她的双脚都揣进怀里替她取暖。
不过今夜,似乎有哪里不大对。
谢瞻刚抬起她的腿,便见那白色的裙摆顺着脚踝毫无阻碍地滑落了下去,露出一对笔直,纤细,滑腻的小腿,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凝脂般的光泽。
时人裙下会穿裤,尤其是山海关以北地界的妇人,棉裙下面都会套上棉裤来御寒。
作为他的妻子,她自然最知道他喜欢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