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秉稹脑海中,就将所有事关周芸的一切蹊跷都串联了起来。
那具溺亡而死,无处可找的尸体。
欧伯特曾说撞见过周芸的话语。
选秀之日,像极周芸的病弱秀女。
殿选上,眉眼与她相似的状元郎。
还有现在。
手中的这块玉玦,以及她手背上那颗痣。
……
目标迅速缩小,全落在了一人身上。
李秉稹呼吸微窒,现在虽还未见到她人,可心中几乎已经下了确切的定论。
“庄兴,去传朕旨意,召今日前往慈宁宫觐见太后的所有命妇,明日再入宫一趟,朕要亲自面见,再发次恩赏。”
“今日来了几个,朕明日就要见到几个。
不得以任何理由缺席。”
“尤其荣国公府。
务必要传达到位。”
第五十五章
永安街。
精致的轿辇, 被四个轿夫扛在肩上。悠悠荡荡由巷道的尽头驶来。
徐温云坐在上头,疲累不堪的同时,思绪亦飘然远去。
借种求子这件事儿, 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三四年了,可徐温云她压根没有片刻感到安宁过。
尤其今日,那丽妃娘娘的乍然出现,更是愈发让人心慌意乱。
徐温云晓得人心易变,事过境迁的道理。或许姜姣丽以前确实对她心怀感恩之心,现在也未曾变, 可以后呢?
身在后宫, 处于朝堂,指不定今后有必要时, 姜姣丽就会将此事翻查出来,以此逼迫她, 甚至逼迫容国公府做些不情愿之事。
可方才那样的情形下,她又能如何?现在唯一能够期盼的, 便是姜姣丽心中还能惦念着那几分恩情,各自相安, 莫要搅扰。
徐温云心中有些不安,指尖下意识朝腰间那枚玉玦探去……谁知竟探了个空?
徐温云脸色微变。
又在腰腿处探摸翻找了番,确实没能找见, 这才意识到,或许是方才跟着那女使去临华宫时, 走得太急太快, 衣幅摆动间, 将那玉玦掉落在了宫中。
……那是陆煜留给她,为数不多的物件儿, 它见不得光,掉了也不能找,更何况还是掉在宫中,为避免麻烦,就更加不能去寻了。
徐温云心中一阵可惜,她原还想着,今后待辰哥儿长大成人后,她便将所有实情全盘托出,再将他生父的物件,交到孩子手上。
现在看来,却是不能了。
回到涛竹院中。
辰哥儿一见了她,就撒开丫子,扑在了她诰命夫人的厚重制服上,手臂圈住她的膝盖,观察她一番后,小圆眼睛轱辘转转……
“母亲怎得不高兴?”
徐温云蹲下身来,扯扯嘴皮笑笑,
“没有不高兴。
母亲看到辰哥儿,心中欢喜得很。”
孩子的心思最为透亮,尤其辰哥儿是个格外聪慧的,他摇了摇小脑袋,格外认真道。
“母亲就是不高兴。
不止现在,平日里也很少高兴,尤其父亲在的时候,母亲就更不高兴了。”
徐温云苦笑一番,抬手轻抚了抚辰哥儿的头顶,带了些解释的意味,
“并没有,辰哥儿错想了。”
辰哥儿并未揪着此事不放,而是又歪了歪头。
“也就舅父中状元那日,母亲笑得最开心。若是辰儿以后也考中状元,母亲是不是日日就能那么开心了?”
徐温云亲他可爱的面颊,点点头,
“是。
若我辰哥儿也考中了状元,那母亲今后笑得日日都合不拢嘴。”
辰哥儿闻言,可爱软萌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认真严肃的神情。显然是将此事放在了心上,郑重点了点头。
晚上。
郑明存回来了。
抬腿就跨入正房,将那包用油纸精致裹好,打着如意绳结的糕点,放在了正房的置桌上。
“喏,如意坊的栗子糕。
正是应季,很受京中女眷们的喜欢,就是每日只限量五十份,难买得很。我估摸着你应当爱吃,寻人托关系才咂摸来了这一小袋,你待会儿尝尝。”
徐温云垂下眼睫,依旧是那副应对金主的恭谨模样。
“多谢郎主。
郎主平日事多,委实不必费心在后院中,如若馋了,我遣阿燕多出去买几趟,总是能买着的。”
“下人买来的,那叫差事。
而我亲自为你咂摸来的,这叫心意,夫人不会连这都需我来教你吧?”
郑明存浑然不在乎她是怎么想的,哪怕是这么膈应着相处又如何?只要在外人看来,他们还是和美的一家,如此就够了。
“今日入宫,没出什么差错吧?”
“没有的。
只是晚些时候,宫中又有人来传旨,明日须得再入宫一趟。”
“那事儿我听说了,便去吧。
如今日这般,不出乱子就成。”
徐温云暂且把丽妃的事瞒了下来。
一则事态还未严重到那个地步;二则,涉及宫中之人,就算同他说了,也是无用,若是出了何事,以荣国公府现在之能,只怕未必能兜得住。
涛竹院这头,一夜无事。
临华宫这头。
甚至还未等到深夜,才卯时三刻左右,姜姣丽正满怀期待布置宫殿,就听得宫婢们道庄兴来了。
差不离是用膳的时间。
原以为庄兴是特来请她去与皇上用晚膳的,哪知那奴才脸上堆着笑脸,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再次失望。
“丽妃娘娘,皇上今夜原是打算要来的,可方才在御花园转悠了圈,好似又觉得有些乏累,特让奴才来与您通禀一声,让您今夜不必等了。”
姜姣丽脸上的笑容,差点有些挂不住,“好,本宫晓得了。”
李秉稹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
可今日这番,完全就不像是他的作风。
姜姣丽立马唤来含桃,
“你送那位郑夫人出宫的时候,在路上确定没有撞见皇上?”
含桃点点头,
“奴婢确定。
且按照娘娘的吩咐,特意走的是偏僻路线。”
这便奇了怪了。
那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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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养心殿。
庄兴候在殿内,只觉得从昨夜,皇上就有些奇怪。
首先是并未按照原计划,下榻在丽妃娘娘的临华宫。
而后大晚上的去了趟云玉宫,不仅往里头添置了不少奇珍异宝,又命宫人连夜将宫殿里外洒扫干净
——浑然就像是预备着让迎人入住的样子。
没睡上几刻钟,又起了个大早开始捯饬自己……天菩萨,他们这位皇帝,哪里是什么在乎仪容仪表的人?
以往战事正酣之际,他随着皇上入西北往返奔走军营,连夜处理政事,胡子拉碴的,连洗脸都顾不上,只能草草一抹。
可今儿一早,却沐浴焚香,剃须束发,修整仪容……哪怕是登基称帝的那一日,也未见皇上这般精心装扮过。
内官们依令,捧来了七八件形态各异的龙袍,另还有些用以装饰的玉佩,发冠,玉带,香囊……一字排开,这些珠光宝气,华贵无比之物,瞬间将整个养心殿点亮。
庄兴站在一旁,只见皇上却也没个笑脸,眸光在那些物件上转了转,忽又沉声问了他句。
“朕今日,着哪件好?”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