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温云心中一凛,扭头无声问阿燕:
这又是谁惹着他了?总不会是我们吧?
阿燕神情凝重回想了番,摇摇头:
不该啊,夫人今日没招惹他。
徐温云薄唇轻抿,面露难色:
瞧他发疯这情形,好像咱回来的不是时候。
阿燕先是深意为然点了点头。
而后朝院外挑了挑眉:
不如奴婢再陪夫人上外头溜上一圈儿?
徐温云默许:
走走走,赶紧溜。
*
*
皇宫。
养心殿。
李秉稹忙完了一日的政务,已沐浴更衣,换上身明黄的寝袍,正打算要就寝。
却孤枕难眠。
白天里还好,日理万机,无数的民生大计等着决策,脑子不得片刻空闲,压根就凑不出空来想其他事。
可一到晚上。
这偌大的皇城,就愈发透出无尽的冰冷与孤寂,与那寡妇在一起的每个旖旎夜晚,她面色绯红着哭求的声声莺啼,都会重新浮现在脑中。
直到现在,李秉稹也没能适应晨起混沌时,指尖下意识探向身侧,已空无一人的失落感。
自从入京之后。
无论是谁,望向他的眸光中都带着敬畏。
再也无人敢像那个寡妇一样……
摇着他的膀子撒娇撒痴。
无人时将他堵在仄角猛然亲一口。
指尖戳着他腹肌,发出满意的咯咯笑容。
更没有那些抵死缠绵,水乳交融,似要在榻上征服彼此,互不相让的激烈碰撞。
该死!
龙鳞影卫是干什么吃的?
都已经整整四天了,还没将那寡妇寻来?他甚至都已经在想,该如何用金银财宝,砸得她晕头转向了。
正这么想着……
夜风将窗橼刮得轻微框响,一道黑影在月光下掠浮而过,个龙鳞影卫,隔着窗户,跪在了殿外青玉瓷砖上。
李秉稹剑眉微挑,冷冽的语调中,带着掩盖不住的自得与笃定。
“人已安置在行宫中了吧。
她必被唬着了,朕这就去看看……”
第四十七章
李秉稹剑眉微挑, 冷冽的语调中,带着掩盖不住的自得与笃定。
“人已安置在行宫中了吧。
她必被唬着了,朕这就去看看……”
龙鳞影卫满额冷汗, 将身姿匍得更低了些,颤颤巍巍道,
“卑职办事不力,还请陛下降罪。”
李秉稹闻言,脚下步子微顿,当下就添了几分怒气,
“怎得, 绑都绑不来?
莫非她当真抵死不从不成?”
“禀告皇上,并非如此。
而是……周娘子已经身亡了。”
“卑职得令后, 立即赶往津门户部,按照周娘子在扬威镖队中备案的户籍, 想要详查她的居所。
可谁知,她的籍单已被销户了。”
祁朝对籍契户单管理的甚为严格。
只有两种情况下会被销户。一则七年之内未往返任何城镇, 未入住任何旅馆;二则就是已经亡故,身死户消。
而周芸才随镖队一同入京。
所以显然不存在是第一种情况。
“……卑职原也有些不敢相信, 只想着许是津门户部处出了差错,只继续契而不舍寻查周娘子踪迹,可三四日下来实在一无所获, 所以……周娘子确已亡故了。
陛下节哀。”
“……她死了?”
李秉稹闻言如遭雷击。
卓然而立的身姿,有瞬间的震颤, 脑中一片空白, 嗡嗡作响, 瞳孔骤紧,浑身冰凉。
二人分别不过半年, 她岂会就那么着香消玉殒了呢?
短暂的呆楞后,李秉稹回过神来,焦躁地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好似是在说服自己般,忽又涨红着脸勃然道。
“死了好,她就该死!
这些时日死的人何止数万,她死了难道很稀奇么?她怎么死的,死哪儿了,坟茔何处,去,将她的尸体刨出来,鞭打三千下,以消朕心头之愤。”
龙鳞影卫从这怒火中烧的话语声中,听出了明显的悲痛之意,回话声也低弱了不少。
“……那籍户单上写明,周娘子乃溺水而亡,就连尸身都没能寻回来。
卑职仔细查探过,中秋那日津门海河上有赛龙舟,发生了七八起踩踏落水事故,当时死了上百人,想来或许就是那日,周娘子亡故了的。”
照着李秉稹的料想中,没有他在身侧擎天护着,那寡妇许是被人刺杀毒害了,若当真是如此,他势必揪出魁首为她报仇雪恨。
可谁知……竟然会是意外溺亡?
也是,那寡妇是个惯爱看热闹的,她想来也不会料到,会有朝一日因着看个龙灯就将命给填进去。
“九河下梢天津卫”,津门那地方河海暗渠众多,尸身都没地方捞去。
那日不该一气之下离开的。
不该直到现在才派人去寻她的。
……
李秉稹的心,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游离在半空,七零八散,落不到实处。
眸光中带了些微迷茫,又有浓厚的哀伤,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好似有什么格外重要的东西流逝消弭。
许久。
空荡宏伟的宫殿上空,传来男人酸涩疲惫的声音。
“去皇陵中寻块地方,给她建个衣冠冢。
犹记得朕之前与她在潭州罗吉街时,共救过两个孤弱女童,便以朕义女的身份接来宫中,今后好生照应,充作她的血脉,……也算是给她留个后吧。”
龙鳞影卫心中略有几分意外。
原以为那周娘子与陛下不过月余情缘,陛下指不定转头就忘了,哪知时隔半年后,他依旧念念不能忘怀。
哪怕是在得知她亡故后,连二人共同帮扶过,仅有一面之缘的女童,都要大老远接来京城,过继到名下。
——浑然就像是放不下周娘子。
想要千方百计留住些与她的羁绊。
龙鳞影卫心中为二人这段露水情缘哀叹一声,埋首沉声应道,“卑职必定不负陛下嘱托。”
。
永安街。
容国公府。
涛竹院的两位主子,正坐在花厅中,被下人们服侍着用早膳。
自郑明存暴怒着要修缮书房后,这几日泥水瓦工在院中来来回回忙活着,多多少少有些嘈杂。
可徐温云只浑然装死看不见,且也没有多问半句,毕竟能惹得郑明存暴怒到此等地步,那必然不是件小事。
她还没蠢到,主动去触及郑明存的逆麟。
原还有些担心,想着或许会被郑明存的坏心情波及,好在署衙派人来容国公府传话,道工部的事务出了些岔子,亟待郑明存处理,所以他当夜就回任上当差去了。
直待忙了十数日后,郑明存昨儿个漏夜回府,在重新装潢好的书房中歇了一夜,今儿个早上,才与徐温云对坐在花厅中,由仆婢们服侍着用膳。
过了这么久,或许是之前的不快都消弭了,反正今日瞧这位金主的脸色,倒也还好。
容国公府虽说不是官场,可打理人情往来,处置庶务……事情也不少,尤其是些官眷交际,远近亲疏,都要随着朝中局势变化而变化。
难免有许多徐温云拿不定主意之事,需要郑明存发话才能决断,所以每每到早膳之时,二人总要因这些琐碎多说上几句话。
今日徐温云照例理清了几桩庶务,难免又要再细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