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皇上会故作愤怒,毕竟铁矿走私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其中不乏皇亲国戚。能把这差事交到谢清霖手里,谁又能再说圣人对他生了厌恶?这分明就是暗度陈仓!
见无论怎得威逼利诱,这位曾经的谢大状元郎都不曾松口放过他,这位自以为手中攥了不少官员把柄的朝廷大吏,气急败坏朝着谢清霖怒骂。
周围的随行官员虽被尚方宝剑镇住,却也在暗地里琢磨,这位年轻人到底是文人,兴许根本不敢。
哪里料到,那位身穿绯色官袍面若好女的谢状元郎,手起剑落,顷刻之间就取了此人性命。
谢清霖慢条斯理的收回手中的尚方宝剑,竟是看都没有看这些惊恐地跪在血水、雨水之中的地方官员,背着手离去了。
他没有兴致看这些该死的人再狗咬狗了,他已经三个月零十五天没有见到沈明珠了,再把时间浪费在这儿,他还怎么去寻回那人。
此事一开头,即刻有消息传到了京城,曾以为谢家落魄而幸灾乐祸的那些官员、贵族子弟,无不胆战心惊。能得到尚方宝剑,必然是得了皇上的信任,更何况解决了如此大的铁矿贪墨大案,日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此时的蜀地官员人人自危,但办事却格外利落,生怕这位先斩后奏、手段凶残的谢状元郎又将那尚方宝剑,搁在了他们的脖颈之上。
谢清霖看着手里头清点完的案狱证供,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当日到兴国寺没有寻到九王爷,为了阻止圣上赐婚,他用自己的前途为筹码,规划了这一场。
从炎炎夏日一直到如今的秋日,谢清霖总算是不负圣人的嘱托,他总算可以回去,光明正大的告诉沈明珠,他要娶她了!
待到九月中旬之时,京中圣人召谢清霖回京复命。
那日圣人在朝堂之上,亲自搀扶跪拜的谢清霖,叫周围的一干官员看的心生嫉恨,此子日后定然青云直上,他们已是望尘莫及。
而人人以为这位如日中天的谢大状元郎将要留在京城,却没料想,述职不过两月光景,此人就上表请折,要去江南调查私盐之案。
圣人准奏的那一天,谢清霖站在宫门之外,感受着刺骨的寒风心中却灼热不以,他终于可以去见那人了!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却拦住了他匆匆的脚步,江少安挡在他身前,面色格外愤懑的看着他。
“我们江家素来和你们谢家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我母亲当日所为算是得罪了你们,但谢侯爷已经将我们在京城的商铺打压到不得不迁走的地步。”
似乎是很愤怒,江少安面上再也不是温润如玉的样子,带了些狰狞,恨声说道:“那你也没有必要,如此和我过不去!”
前些日子,他奉旨接待他国宾客,却不料想其中有一人正是和铁矿走私一案有牵扯,谢清霖不但带兵围困于他,更是当中将他下了大狱,惹得江母骇出病来,养在府中耽误了回江南的事情。
后来更是借此机会,将他在圣人面前狠狠奏请了一笔过错,致使他如今虽官职未降,却无半分升迁机会。
谢清霖面色丝毫未改,只是回道:“江世兄言重了,谢某不过是奉命行事,秉公办理罢了。”
此话一出,江少安瞬间面色煞白,他愤恨却又无可奈何。一想到此人前去江南,指不定会对自己的本家······更是心中恐慌万分。
见他面色变了,谢清霖微微一笑,冲他行了个礼,转身便走。
他的背影脊背挺直,像是要去赴一场盛宴一般疾步走着,身上的绯色官袍在寒风中猎猎舞动,却像是在江少安的心上落下了一刀。
早知道就······江少安悔之晚矣,只想着赶紧回去叫自己的母亲回信去,要父亲把手上不干净的东西速速弃了,断尾求生。
先前谢清霖去蜀地之时,并未曾告知谢母其中的利害关系,惹得其在京中多日抹泪。她心肝上的姑娘沈明珠不得不回到了江南,而自己的儿子更是被圣人贬到了荒凉之地,谢侯爷虽知道其中可能有隐情,但也不能明说。
所以上次离去之时,谢清霖的行囊并未曾好好收拾。
但这次出行之前,谢母早早提前半个月就开始收拾行李,恨不得将整个家当都塞到他乘的那车驾之上,累的搬东西的小厮松墨连连叫苦。
就连临行之前,谢母还在思考怎么再塞些东西进去,她念叨着:“江南湿冷,我的明珠以前身上起过疹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这些东西一定要带过去啊。”
谢清霖看着满满一车驾的东西,虽母亲已带的足够,这般一说,他虽心都快飞到江南了,却又耐着性子又加了一车驾的东西。
从京中到江南,山水迢迢,他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到的那一日,正是大雪时节。
而这一日,沈明珠却在她新开的云想阁之中,被那位江家的七爷缠了上来。
她先前虽靠着自己的手段,找到那郑氏的把柄,拿捏住了父亲的那位继室,更是凭借着这赚银钱的机会叫沈父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生怕她不给养家的银钱。
靠着这些,沈明珠将自己母亲被当掉的嫁妆一点一点找寻了回来,虽还差一些,但她总是可以解决的。
但这位她如今名义上的未婚夫江家的七爷,却是叫她万分无可奈何的。
在江南地界,没人敢得罪江家,莫说是她一个商贾之女,就连一般的官宦人家也对其恭恭敬敬,生怕对方一个不顺心,就莫名其妙遭了灾祸。
她先前还有些忧心,那日她曾经在京城之中得罪的江少安的母亲乃是江家主母,倘若那人回来,该如何是好。
幸而那人竟一直未曾归来,她又带着临行前谢侯爷给的书信找了那位他的患难之交何平初大人,勉强将这件婚事暂时拖后了些。
只是就算是何大人想尽了办法,却仍旧没有办法阻止这位见过沈明珠一面的江七爷打消娶她进门的念头。
这不,外头吵吵嚷嚷的,那人带着一干混混打着来看自己未婚妻的旗号,又在云想阁外头闹将起来了。
沈明珠竭力压下自己的不安,强撑起自己的腰背,她不能怕。
就算她一路跌跌撞撞,就是凭着这一股子心里头的气撑着,无论这路有多苦,想着那人曾经教过她的,她沈明珠绝对也能自己走下去。
只是心里仍旧生了厌恶,她只想好好活下去,怎得,就这么难。
第25章
“谁人在这里闹事?”
外头起了寒风,热闹的云想阁里因着铺面里有人闹事,更是一片嘈杂,人潮声不绝于耳。
只是这声音一出,登时清净了下来,外头的人都晓得,这是如今最热的衣裳铺子云想阁的主人沈姑娘出来了。
人人都知道,这沈姑娘在经营商铺之上的天资,可以说凭着一己之力,将当初那个欠债颇多的沈家拉了回来,几乎可以称得上此间的经商奇才了。
但大家更为惊叹的是沈姑娘的好颜色,却又感叹,这样好的姑娘竟然被许给已经死了三个老婆,且格外混不啬的江家七爷。
虽还未成亲,但那人夏日里在云想阁里头见了沈姑娘一面之后,倘若不是此地的府尹何大人在其中说和,说不定按照江家在此地一贯的霸道,早就抢回去了。
一听到这声音,这些小混混们一面暗暗唾弃这混不啬的江七爷,一面又在心里头羡慕的不行,这样的好颜色又有着这样的好本事,娶回家就是会生钱的金牡丹啊!
江家七爷抬眼就看到了来人沈明珠,眼珠子登时都有点转不动了。
他当初还为着,那个仗着有个争气的儿子,就在家里头作威作福的大嫂,给他找了个破落商户的女儿续弦而大怒。却没料想,竟是个如此貌美的姑娘。
“明珠啊,咱们的孩儿还在家等着你早日嫁过来作母亲呢。”到底是混不啬的人,江家七爷没这么多讲究,他急色的冲着那貌美的人儿走去,恨不得立刻抢回家里。
这话说的,若不是周围的人大多都知道他江七爷的恶名,还真被这样的话给绕进去了。
但沈明珠早有准备,她在心里头数着时间,就等先前派出去寻人的梅娘赶回来,但也得稍稍拖上一拖。
“江七爷这话,实在让人无奈。”穿了一身素白色衣衫的沈明珠身上没带任何首饰,眼神毫不慌乱,轻移莲步朝着主位上的椅子一坐,抬起头来端的是一副稳重姿态。
“江老夫人丧期还不过一载,”她冷笑一声,明明是个没有任何身世背景的女郎,此时的气场却叫在场的人都有些不敢说话。
“怎得就敢说这样没由来的话?难不成是想叫江家背上个不孝、不敬之名吗?”
想当初那背后之人鼓动自己生父前去京城,将她带回江南嫁人,不也是用了这个孝字吗?现如今沈明珠也用这个字,反手压了这婚事下去。
只是这还不够,江七爷本就是个将礼法视为儿戏的人,江老夫人又不是他亲娘,死就死了,却碍于这小娘皮背后站着那个何平初,不过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却敢管他的事!
再说了,因着江家的家主听到了这官吏的消息,也不得斥责他往后延一延续弦的事。
搞得江七爷根本无可奈何,到底是家主发话了,他也不敢真的一点都不畏惧。
却也放了狠话,孝期一满即刻成亲。今个江七爷来这里,不过是因着有人垂涎沈明珠的美貌,在他脸上说了几句不中听的。
道是Ɩ沈家衣裳铺子这挣钱如流水,沈父指不定就舍不得将这女儿嫁给他了。喝了几口猫汤酒水,闹将着一群人就来了这云想阁里头了。
都想着来了人,江七爷这一开口就能吓着这沈家女,却没料想,对方一点都不慌,面色沉静又带了几分只在县太爷那里见过的气场,竟压得他们一行泼皮无赖没敢出声。
毕竟谁不知道,先前有地痞仗着自己有几分势力想来闹事,夜里天黑了,领头的那几个夜里天黑了被人蒙了头往死里打了一顿。闹得最凶的那个,腿都折了,现在还没好呢。
见这一群怂着自己来的人都没吱声,江七爷也有点面子上过不去,他将脸一横,随便找了个位置一站,就在那里看着沈明珠。
“怎得不过是来看看你这未婚妻,竟半点礼数都无,你个沈家女就是这样招待我这个未来夫婿的?”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露出些幸灾乐祸的表情。
是了,就算她沈明珠开的铺子有多热闹,生的跟天仙似得,不也得乖乖被那沈父嫁给这样一个混账男人当续弦吗?指不定那天就又像前三个老婆似得,不明不白就死了。
“三媒六聘一样都无,江七爷真要和我论论礼数吗?”
算算时间她等的人应该是要来了,沈明珠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拖着这人,见外头脚步声响了起来,沈明珠这才放心了下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江七爷没钱还银子跑沈家来打秋风来了。”一个女子声音带着笑就走了进来,那声音听得人不由得一阵子害怕,只见一位穿着大方得体的妇人走了进来,她脚步声稳健一听就是个练家子。
这人一出来,江七爷不由得有点害怕,脸上一下子没光了,畏畏缩缩地脸上一下子没了神气,那点子酒气都尽数消散了。
原因无他,这女子正是在江南等地赫赫有名的最大赌场的老板娘孙丈青,手里可是攥着他欠的那一堆赌账呢。而且都知道,这人是真的有本事,那样大的场子愣是叫她一个女人家玩的转。
平日里被这些破皮无赖捧着,江七爷想着今个带的人多,刚想说点什么,却没料想自己身后哪里还有什么人!外头混的谁不害怕这位孙老板娘,都悄默声地夹着尾巴偷偷溜走了,就剩他一个光杆子在那里杵着了。
要说这位孙娘子,还是当初沈明珠专门替她做了几件得体的衣裳,精致的手艺再加上穿上之后掩盖了她习武过于壮硕的身形,一下子俘获了她的心。
明里头的事可以寻那位何官人,而这暗里头的事,沈明珠可是多亏了这位孙姐姐。
于是她看着梅娘请来的这位救兵,脸上笑了起来:“怪说今个喜鹊一直叫唤,原来是孙姐姐来我这铺子里头了,可是要来选过冬的衣裳?”
看着两人聊了起来,没工夫管自己,江七爷恨恨的看了一眼那孙母老虎的背影,半个字都没敢再说,跟着那群破皮无赖一样,夹着尾巴躲着那外头赌场的打手,顺着墙根快步跑了。
见他走了,沈明珠心里头稍稍松了口气,却仍旧觉得担忧。这婚事必须尽快想法子解决,不然到底是一把刀横在头顶上,指不定哪天就落了下来。
孙丈青摸着手里头早就备好的衣裳,样式和其他铺面上卖的不同,格外的大方得体又细腻软和,更绝的是上头的绣花,没有那些不衬她的各色花卉,反倒是祥云纹。
她转头对着身侧的沈明珠说道:“沈妹子,你瞧你这手艺,简直就是绝了,真真是好本事,若是这衣裳我也是见过不少的,但这新奇的样式真是叫人称绝。”
沈明珠笑了笑,脸上满是诚恳,“只是孙姐姐以前没有遇到合适的罢了,这样豪气的纹路样式,想来也只有孙姐姐衬得起来了。”
要说这孙丈青也是走南闯北的人物,哪里没听过别人的奉承夸赞呢,但她听着沈明珠的话就是格外舒坦。别的不说,就这真诚实在是叫她心里爽利。
“哈哈,别人夸我好看,我只当是他们放屁,”孙丈青爽朗笑出声,从怀里摸出银钱来递过去,“但是沈妹子你夸我,姐姐我还是信的。你瞧瞧这些银钱可是够了,我也不能老是白拿你的衣裳!”
见她掏出钱来,沈明珠知道这人不会白占便宜,却也不能收下。与当初离开江南的茫然无助不同,这些年无论是内心的反复煎熬抑或是那人的教导,对于处理这样的事情来,沈明珠不再是手足无措了。
“倘若不是孙姐姐,还能有我沈明珠今日吗?”她冲着孙丈青坚定的摇了摇头,“就算姐姐今个不来救我,这衣裳也是要送去的。”
孙丈青也知道这姑娘心思纯粹,也不再扭捏,“行,我就当我亲妹子给我做的了,有什么事你就叫梅娘去喊一声就行,就算我不在铺子里头,我那些伙计也是认得你俩的。”
沈明珠笑了笑:“孙姐姐是知道我的,有事绝对不会同你客气的,怕是这几年都得继续叨扰了。”
见先前被那些泼皮吓走的姑娘婆子们又回来买衣裳了,只是少了几位,毕竟难免是有些害怕惹上祸事的。
沈明珠皱了皱眉,朝着店里头的伙计说道:“今个吓到大家,本店里的全部衣裳一律作八折,就当给大家赔个不是了,还望大家谅解。”
一听这话,本心有余悸的女郎们登时不再计较刚刚的事,甚至还有几位开始疯抢了起来。
毕竟这云想阁里头的衣裳不单是样式新颖好看,价格也是实打实的划算,更别提现在还有折扣,有的姑娘已经想着回去再取些银钱回来采买了。
加之此地较为富庶,买几件过冬的衣裳,家里都还是拿的出银子的,这也是沈明珠选店开在这儿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