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有的人可以吃一辈子阳春面,只是总会有更好的,到时候再被舍弃,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选。
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沈明珠告诉自己,如今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不要再去奢望那些了。
过好她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第二日正是腊月之前的冬至,晨起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的,没料到沈明珠刚想着出门去查看下在码头那边,昨日来的船老大们给她商定的仓库。
她想着如果想要将铺子朝着外头开,必然得有走货的地方。
陆路上头还是不算太平的,走一趟商若是花重金请押镖的,她这样的衣裳铺子却是撑不住的。
于是最稳妥的方式就是找些在水路上走惯了的船老大,他们有着自己的码头还有特定的水路,一般来说,只要关系足够,价格也算不得太贵。
况且不单单是要将衣裳运出去,这些人手里头也是有着江南本地最一手的丝绸货源,再加上江南算是鱼米之乡,本地的粮食折价卖到外地也是得走水路。如果能够在其中掺上一手,其中的利润足以是天价。
她约定好的时间,总不好第一回 见面就叫人以为她沈明珠摆谱,不是个好相处的,给人家那一行想要来搭关系的船老大们留下坏印象。
于是索性穿戴了一番,选了件厚重的斗篷,想着去外头寻下驿站里头的马车,沈明珠思量了下,早些出发,应该是没事的。
只是没想到,驿站里头的马车今个都是有要紧事派出去了,就剩下几匹马了。管事的官差急坏了一般,说是要替她去外头雇一辆。
看了看外头的时辰,沈明珠想着雇车回来的路途算不得太近,天上还下着雪也走不快,心里头有些着急。
此时她才想起,自己在京城里头轻忽了去学骑马这回事,君子Ɩ六艺果然都是有几分道理的。
正在那里惆怅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朝着她走了过来,来人正是谢清霖。
他朝着一边的官差问了缘故,又使了眼色叫他退下,敛了敛神色,装作关切的样子问道:“今日正是我休沐,不若,我骑马送你去码头?”
听到这话,沈明珠愣了愣,却也觉得这似乎是个好主意,只是仍旧觉得有些犹疑。
却见谢清霖已经选好了他惯常骑着的那匹白马,利落牵着走了过来,朝着她伸出了手。
“走,我送你去。”
第45章
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拥在怀里,踏马飞驰在柳絮一般的飞雪之中,沈明珠艰难地从裹得太过严实的斗篷中探出了头来。
放眼望去,路上的街景皆笼罩在一层晨雾之中,夹杂着几户人家生气的炊烟,弥漫远远的天际之间,她怎么都看不到头。
“小心别着了凉,”马蹄声中,一双臂膀将她紧紧罩住,谢清霖低头看了眼怀里头四处张望的好奇小脸,替她紧了紧斗篷。
“又不是小孩子了,”嘟囔了一句,沈明珠只觉得这人管的实在是太宽,靠的这么近,她隐隐嗅到了淡淡的雪松清香。只觉得浑身一僵硬,刚刚走的太匆忙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这么一安静下来,她才听到这人腰间挂着的那柄佩剑叮叮当当,响闹在自己耳边,像是他以前在谢侯府的时候,迎着蒙蒙亮的晨光,肆意挽了一个利落的剑花,朝着坐在一边看着的她露出一个笑,而后将那剑随手一丢,便让其归鞘。
沈明珠的眸子动了动,她以前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曾经会喜欢这个人,只是一股脑的陷了进去,等到抽身离开之后,又想不起究竟是何缘由。
被这股熟悉的雪松清香再度裹挟的此刻,沈明珠只觉得身后那人的胸膛有些硬的膈人,不由得不舒服的扭了扭,又嘟囔了一句。
“别靠这么近,挤得慌。”
紧紧攥着缰绳的谢清霖在风声中听到了怀里人的抱怨,闷闷一笑,胸腔的震动叫沈明珠有些恼了,超前靠了靠。
坏心眼的人轻轻夹紧了马腹,他本想着慢些叫这段时间更加绵长,只是如果叫姑娘惊呼吓得主动拥着自己,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待到了约定好的酒楼里头,沈明珠看了看天色,竟是早到了许多时候,不由得嗔怒地看着身边这位快马加鞭的人。
谢清霖摸了摸鼻子,想了下开口说道:“不若等你闲下来,我教你骑马?”
沈明珠的目光在他脸上还没来得及拂去的雪花上怔忪了一下,扭过脸去,抿了抿唇倒是也没说不好。
见她没再说话,谢清霖朝着殷勤等在一边的酒楼伙计说道:“上一壶热的花茶,再上几件甜口的点心来。”
见沈明珠有些好奇的看过来,他温声说道:“吃些甜食会暖和些。”
他谢清霖是不喜欢吃甜食,但是沈明珠是喜欢的,那几日去她所在的铺面里头,十次有九次喝的茶都是花茶,要是再不知道她的喜好,那他可就真不配再坐在这人身边了。
这话倒是也有几分道理,待到茶水都送到了,沈明珠绕过热腾腾的雾气看着在一边同样喝着花茶的人,忽然有几分错愕。
谢清霖听到外头有了脚步声,知道她约见的商人来了,自己在这里总归是不合适的,他起身朝着沈明珠说道:“你忙完了就喊我一声,我送你回去。”
想着要很长时间,沈明珠担心会耽搁他,“你要不先回去,我一会喊人寻一辆马车就好。”
只是谢清霖似乎是没有听到一般,神色如常,温声继续说道:“别忘了喊我就好。”
沈明珠看着转身就走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怔愣,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却也觉得,有人在不远处这样等着,竟叫她心中生出了些许的温暖。
其实她也能感觉到谢清霖的一些变化,以前的那个骨子里疏离孤傲的人已经在记忆里头渐渐模糊了,如今反倒觉得这人的和煦中又带了些热烈,和从前实在是大不相同了。
但沈明珠心里头始终迈不过那道坎,她也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像以前不清楚到底为何会一股脑陷进去一般,现在她也不清楚,为何会害怕这人朝着她靠的太近。
无论如何,她都得正视一个事实,或者谢清霖真的如同他说的那样,喜欢上了她沈明珠。
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近了,是先前约定好的船老大们冒着雪来了,沈明珠放下手中的茶杯这才晓得为何谢清霖要匆匆离开了。
他是不想妨碍自己,不由得心下一暖。
谈论起合作来,因着利益往来船老大们也是乐意同这位新封的明珠县主作生意的。毕竟银钱合理的情况下,能够和这些皇亲国戚们有些牵扯,官衙那边也是会顺畅些。
沈明珠将早就备下的契约拿出来,一行人神采奕奕的将各自的名字写了上去,彼此之间都觉得满意极了。
想着明年开春,就可以将她的铺面朝着更远的地方开去,这是以前沈明珠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而那些拿好契约的船老大们,也觉得冬日里就定下了开春的活计,心里头也不觉得慌乱了,甚至人家沈姑娘还约定好了,明日就会将定钱送过去。
一时间屋里头的人没有一个觉得不高兴的。
这一谈便是一整个上午,本想着既是在酒楼里头详谈,便请客做东吃顿饭食,那些船老大们也是都晓得她一介女流,各个都规规矩矩的,用了饭食也没人提议要饮酒。
于是等到他们离去,也不过刚过午时。
见外头的雪停了,沈明珠想着去云想阁里头去看看,而后再回自己租住的院子里头看看,她总觉得那里才算是自己的家。
只是刚踏出酒楼隔间,就看到大堂里头靠窗的位置坐了个人,一直朝着她这边看着,见她出来利落的起身道:“可是要回去了?”
沈明珠有些惊讶,这人竟然一直就在外头等她。
“表兄你还没回去吗?”她的神情很是意外。
“不放心你,”谢清霖没说他为何不走,也没说到底闲不闲,只是看着沈明珠露出了个笑意,“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不说别的,有个专门送自己的人倒是叫沈明珠省下了不少时辰,她索性没有拒绝。
一切都收拾完了,她回了自己院子,本想着叫谢清霖自己回驿站,却不料那人站在门框那里卡着,虽然笑的温和,却分毫没有想离开的意思。
“明珠,我有些饿了。”谢清霖撇了一眼小院里头,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要进去坐坐。
今日确实也多亏了他,沈明珠没有拒绝,只是刚想去做些饭食,却不料这人先进了厨房里头。
这就叫她有些讶异了,君子远庖厨,她竟不知道这人还会下厨房。
谢清霖露出一笑,“在蜀地的时候太过忙碌,总是赶不上吃饭的时辰,索性自己学会了,简单的汤面还是会的。”
其实他没有说,不是赶不上时辰,而是那时候是被贬去的蜀地,那边的人不过是看人下菜碟,根本不给他什么能入口的饭菜罢了。
只是在沈明珠又捧着新的账簿琢磨的时候,谢清霖不动声色的给她也端了一碗热汤面,他侧目看了眼上头的东西,心下有了个谋划,开口说道:“你不若直接雇佣一些人去作织工,这样布料的来源倒是有了。”
“织工?”沈明珠露出讶色,她倒是从没有朝着这边想,“可是,那样的话需要特地雇一批人。”
“明珠你应该知道,布料为何是这时候最便宜吧,”谢清霖将一双筷子递了过去,又将做好的一碗面放到沈明珠面前。
“因着现在都是农闲的时候,江南几乎每家每户都用织布作为谋生的副业,佃户们闲了所以布料出产的也就多了。”沈明珠打起精神,将自己的理解说了出来。
谢清霖颔首:“等到开春,就是布料最贵的时候,就算是你现在囤积料子,春日里的花样可能会变,到时候不再时兴。”
他伸出手指了指沈明珠划了几道的地方,“这也是你没有囤积丝绸的原因,而是多买了些花样简单的棉布。”
沈明珠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
“你可知道,皇后娘娘给你的赏赐里头有一座就是江南的庄子,面积虽然不算大,但是和你手里头母亲留下的桑林相距很近。”
“所以,你雇佣人手,不仅仅只是织布,也可以将这座庄子,还有周围的地面都买下来。”
谢清霖耐心的给她规划起来,他在官衙里头见过这一片地方的地势图,过目不忘的将自己所见到的替沈明珠画了下来。
“也就是说,我前期只需要将庄子开起来,而后雇佣人手就可以实现布料的自给自足?”一想到这里,沈明珠不由得十分心动,只是她又想起了别的,疑惑的说道:“只是这雇佣的佃户的人丁税也是由着主家付的,所以这样大面积的雇佣人手,我担心会银钱不足。”
谢清霖露出一笑:“你忘了,你现在可是县主。”
当朝有规定,县主可以免除百人的人丁税收,这叫沈明珠一下子惊喜起来。
“我倒是把这种事给忘了。”
只是一想起自己的庄子的话,就算不交人头税,田地征收银子也是一大笔钱,沈明珠忍不住开口说道:“幸好如今我能赚些银子,不然这些土地上头的税,就足够我受的了。只是可怜了那些没有地的佃户,就算没有土地也要交人丁税。”
见沈明珠被引上了道,谢清霖耐着心给她解释,“人丁税如今已经减了不少了,就是为了佃户没有土地的缘由,圣上也曾想着改革,只是大部分的土地都在一些世家贵族手中捏着。”
剩下的他没有继续说,但沈明珠也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真的实行起来,几乎是要和整个权贵为敌了。
以前倘若她自己手里头没有庄子兴许不能理解,为何那些权贵会为了这样的改革拼命,如今自己有了,倒是好理解了。
“我想着要是人人都能有土地,不必再和佃户一样,要给旁人劳作就能有自己的粮食,反倒是更好的。”
她脸上露出些别样的神采,叫谢清霖不由得看呆了,能够坚持自己的本心,不追求小利,这不就是他曾经一心追求的吗。
“你说得对,”谢清霖点了点头,“明珠,我从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
见他夸了自己,沈明珠晓得他向来是能够懂得,开心的笑了一下,却见碗里的面有些坨了,心疼的哎呦了一声。
“谢大状元郎亲手做的面,你瞧,全成了一坨了。”
“我去再给你做一碗,”谢清霖起身想要拿回去,却和沈明珠捧着的手撞到了一起。
两人只觉得这般聊完以后,此时的触碰之处有些格外的灼热,皆是赶紧抽了回去。
“没事,”半晌,沈明珠有些尴尬地说道,“还没冷,快些吃吧。”
外头风雪似乎也停下了,室内一片融洽,两人都在悄悄吃着碗里头不算好吃的面,谁都没有再说话。
只是此时的京城里头,先前被王昌平着手收拾的镇国将军府一家,却悄悄搭上了江少安的路子。
为了叫这位江家少主信服,他们甚至悄悄将自己探听到的王昌平要做的事,尽数透漏给了他。
于是连夜,江家主母不顾京城雨雪路滑,紧赶慢赶朝着江南本家逃去,到底是要彻底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