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却在暗部的磋磨中,成了现在这个勉强支撑的糟糕模样。
但林清樾却觉得在故人面前。
她现在这幅样子属实窘迫,回答不了半个字。
——当年说着要脱离林氏,却还是被林氏抓了回来,乖乖执行指令。
——说要找到自由之法,实际上路漫漫其修远兮,她差点在路上迷了心智和方向。
不过现在也算迷途知返吧。
林清樾换上报喜不报忧的亲近笑意。
“外头确实挺好的,我还差一点就能找到自由之法了,定安哥哥且再等等我吧。”
清越的话声在林间回荡。
萧定安笑了笑,并不追究少女刻意略过的细节。
“我知道你定是有计划才回来的,得知你的消息,我就想着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你。”
林清樾低头看了看萧定安这及时雨一般的木牌。
“帮是能帮上,就是……会不会太扎眼了些。”
壹号木牌。
怎么想都应该是陆询备好给梁映这般的太子,再不济也是备给投靠门第的学子。
林樾这个身份,现在还是不被林家承认的私生子,拿着这个只会惹起更大的非议。
“有我在,不碍事。”
萧定安还像以前那样,顺着林清樾的后脑抚了抚那黑顺的发丝,耳边忽而轻轻传来树枝断裂之声。
林清樾被他展开的狐裘拢住听不分明。
但萧定安却很快锁定了林清樾身后的一处方向,眼底飞速掠过一丝了然。
“可定安哥哥,你如今带了面具,定是林氏给你的身份不方便露面,还是不要为了我坏了规矩。”
萧定安的身上有着一股混杂着药味的龙涎香,这香气馥郁得无孔不入,林清樾只觉得自己在这怀中的片刻,便被染透。
借着说话的时机,她不太适应地退了一步。
可萧定安下一刻就追了上来。
像是窖藏足够时长的陈酒,摇曳着醉人的气息,低声道。
“为了你,哪有规矩。”
林清樾心中一跳。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耳边忽然脚步声变得又快又重。
须臾之间,微凉的山木气息将她从香气之中拔了出来。
“阿樾,小心有诈。”
说着,被林清樾攥在手中的壹号木牌陡然被人抽了出来,丢回给了萧定安的手中,转而从自己的手上掏出一块刻了叁的木牌替上。
昳丽俊美的少年有意遮挡,高大的身形便能将清瘦的林清樾掩下,继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沉郁的眼眸如同被踏入领地的狼王,充斥着审视和敌意。
萧定安勾了勾唇。
在梁映审视他的时候,他也扫视过上下。
最终视线又落回到的林清樾身上。
“是不是骗人,带到陆询面前,一问便知。”
“还是用我的,稳妥些。”
两块木牌同时递到眼前。
两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等她抉择。
林清樾只觉得一阵头疼从脑中席卷过境,犹豫了半响,还是从披着狐裘的微凉掌心里接过了壹号木牌。
壹号虽然瞩目,到底是她自己麻烦一些。
梁映这块突然出现的叁号木牌就不好说了。
若是陆询备好给她的太子殿下的。
而她拿去,那林氏少不了要和她算账了。
“这木牌你一块我一块刚好,若我拿了你的,你怎么办?”
林清樾语重心长地把叁号木牌推回给了梁映手中。
梁映握着木牌的指骨几近泛白。
他很想告诉林清樾他的木牌不用她担心。
可话后半句跟着的缘由就是——陆询那里早就为了他的太子身份备好了一块。
这让他怎能说出口。
萧定安望着少年轻而易举被林清樾一句话搅浑的眼底,不介意再往上面添柴加油。
“是啊,这位学子,还是先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别人操心才好。”
梁映定定地看着面具深幽空洞下的双眼。
敏锐地察觉出其中恶劣的嘲讽。
只可惜林樾似乎没能注意。
“时间也差不多了,早点回去交差吧,明日还要上课呢。”
林清樾脚步微动,眨眼之间就离开了空气莫名凝滞的那一片密林之地。
……
夜色渐渐淡去。
澄心湖旁的学子一个接一个地回来,几乎没有几个脸上不漫着倦色,更多的身上脸上都挂了彩。
回来的学子们向老生递交了木牌后,便面色漠然地站在一边,早先整齐的队伍一点没了样子。
陆询睡了一小觉,此刻伸展四肢,睡意朦胧地问道。
“木牌还差几块没找到?”
“都找完了,就是人还没到齐。小侯爷交待盯住的那几个实在是本事不小,刻意留在最后一批也给他们找到了,眼下就剩下那个叫林樾的没着落——”
“才一个?”陆询皱了皱眉,“罢了罢了,剩下的放进国子监磋磨也一样,快喊停结束吧,免得再生什么变数——”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一个老生连滚带爬地跑到陆询面前气喘着道。
“回来就回来,没有木牌结果都一样。”陆询不耐烦地招招手。
结果那老生拨浪鼓似的摇着头。
“他们有牌。”
“什么?不可能啊?木牌定额就这么多!只有前三名的牌子是固定不发的,但两块都在我们的手里——”
陆询身旁的老生将信将疑道。
“是真的!林樾还有梁映!两块牌子,一块壹号,一块叁号!”
“什么?!”
在交椅上懒散了一夜的陆询突然站起。
他不是疑惑叁号牌怎么出现在了梁映手中。
而是他不敢相信,壹号牌的出现。
壹号,国子监唯一不捏在手中的木牌。
无论外舍、内舍、还是上舍。
壹号木牌,只属于一个人。
那便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怎么,这壹号牌不好用吗?”
戴着银质面具,身披月白狐裘的清雅身形,穿过重重人群站到了陆询面前。
第080章 入上舍
京中人人皆知。
当今太子因当年宫变一事, 身骨孱弱。
为保沈氏嫡长血脉,遵国师之命,打造了一副用以压制灾厄,稳住紫薇命格的银面献给太子。自此太子便脸带银面, 在宫中深居简出。
平日里只有摄政王, 与身为太子伴读的望门贵族通过重重宫门通传, 细致到发丝的查检才能得见。
今日怎么会突然毫无征兆地, 现身在辟雍学宫这等洛京城郊之地?身边还没有宫人随侍…
如此隐秘。
是为谁而来呢……
陆询心中再有算盘不断。
现下也得屈下双膝, 在白裘银面的男子脚前稳稳拜下。
“竟不知是太子殿下驾到,陆询惶恐。”
陆询这一跪,像是往一面沉静的湖面投掷下一枚巨石。
以陆询为中心的学子们如同荡开的波纹, 一层一层诚惶诚恐地跪拜下去,口中先后不一念着参见太子殿下的话。
不同其他人, 祝虞瞿正阳等人更奇怪林樾怎么和太子殿下站到了一起,关道宁却先一步反应过来,拉着皆是无权无势的二人,先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