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或许,你没有确凿的证据不是吗?”
“我明白,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所以我会让你见识,她心中真正在意的为何物。”
……
宋焱看林清樾面对此局果然神色拂动,恶劣地提醒。
“当然,你可以直接认输,前功尽弃而已。”
“雕虫小技,阿樾直接上,梁映信你才如此,不必怕。”
早在长衡射御课上,就见过林樾盲射的风采的众人并不担心梁映的安危。
只有林清樾清楚。
这根本不是看她射艺如何的比试。
从一开始,这就是宋焱设好的局。
她现在不能完全断定宋焱的目的,但若他有心,便可在这玩笑一般的比试中,要了梁映的命。
不作为太子死去的梁映。
局面就不会有任何改变,洛京上下无人会在意,林氏不会为他复仇,身后的同伴更是无力扳倒侯府这般庞大的势力。
这一生到现在,所有努力,便如宋焱所说。
前功尽弃。
所以,明知道自己身份有多危险的梁映怎么敢?
怎么能站在那里。
就在林清樾心绪颤动之际,她心中另一股声音告诉她:
若她放弃比试。
那她到现在所作的一切,一样是前功尽弃。
这声音她熟悉。
每次将死之时,她都是靠着这股声音从阎
王殿一点一点爬回来的。
“怎么样,决定好了吗?”
林清樾垂下眼。
“一箭定胜负,我先射,中了便结束。”
宋焱听着这近乎冷淡的声音,轻笑了一声,却是转头冲着梁映方向微不可查地耸了耸肩。
“便如你所言。”
仆役将玄色绸带覆于林清樾双眼之上,彻底失去的视线对林清樾而言没什么改变,她张弓搭箭的姿态依旧干净利落。
梁映的呼吸她很熟悉。
只要微微沉下心来,便能找到他的方向。
就当林清樾要松开箭羽之际。
突兀的弓弦绷紧之声骤然响起在她右后方。
“宋焱!你干什么?!”
林清樾看不见,但她身后的衙内瞿正阳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宋焱这个卑鄙的家伙,竟然不守规矩,趁着林樾瞄准的空隙,抢先搭弓射箭。
瞄准的竟然还是梁映的方向!
可说什么都晚了!
以他们的距离根本来不及阻止宋焱。
但揪心的血肉贯穿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众人在惊慌失声中,那根直直射向梁映头颅的箭只半路被另一支箭陡然射落。
碎裂的箭掉落在地。
林清樾也摘下了眼前的玄色绸布。
她持弓,神情冰冷地盯上宋焱,只是宋焱的反应并不如她所想的好事被坏的不甘,又或是戏耍她成功的得意。
宋焱脸上只有淡淡的惊讶。
不深,没有狠厉的杀意。
不浅,不是单纯恶劣的漠视性命。
就只是淡淡的,好像是她打破了某种与他关系不大的认知。
林清樾蓦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向安然无恙的少年。
他眸光闪烁地望着她,难掩惊喜。
噢。
原来这就是宋焱的目的。
对她真心的考验。
第084章 不受控
意外发生得突然。
幸而林清樾的及时反应才避免了宋焱胡作非为, 人命关天,长衡众人不再畏惧宋焱背后权势,也不在乎身处他人底盘。
以衙内为首,一幅要反客为主的架势。
在人声喧闹中。
林清樾独自抽离, 她默默弯腰拾起地上破碎的箭只。刚刚一切发生得太快,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 指尖就偏离了原来的准心, 放了箭。
现在仔细端详箭只的落点, 还原当时的力度和角度——她本该发现的,这一箭根本不具任何杀意。
只是那一瞬息。
她该有的琢磨、推断、权衡,一盖消失。
什么都没有想, 就这么做了决定。
这就是梁映想要看到的真心吗?
她大概是通过了他的考验。
林清樾将破碎的木杆无意识攥紧在掌心,任由那尖锐的木刺赐予的疼痛, 带她从苍茫一片的心绪中,找回理智。
她通过了梁映的考验。
却打破了她的原则。
——绝不可丧失对自己的掌控。
她一直将此则奉如圭臬。
因为她亲眼见证过。
幼时的她还在暗部训练时,暗部偶尔会把对目标动恻隐之心,放弃指令的暗卫,施以惩戒。那是如同杀鸡儆猴般的场面, 暗部让所有训练的孩子,目睹他们的下场。
通常,暗部不会直接抹杀违例者的性命。
而是像死囚前的最后一顿饱饭, 暗部给予违例者诉说真相的宽容,告诉他们只要目标愿意既往不咎, 替她瞒住身份,便允许他们彻底离开暗部。
可暗部接近目标时, 身份编织得有多美好,在诉说真相时, 便有多残忍。
当动心建立在连相遇都是谎言之上。
一切牢不可破的海誓山盟,也会顷刻之间摧枯拉朽,一败涂地。
因为人的疑心一旦被打开是无尽的。
谎言就如同蜚蠊。
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只之后,即便杀死也无法安心,人总会忍不住日夜揣测,那些看不见的阴影角落里又藏了多少不曾看见的……
那些把自己的性命托付在他人之手的人,没有例外,都在对方厌恶、背叛、疏离中被暗部重新带走。
林清樾不会忘记被摧毁了信念,掌控不了自己人生的悲惨模样。每一次见证,她都发誓,她永远不会堕入其中。
但彼时的她哪里知道,真正站在失控边缘时,她早已被麻痹。
“阿樾,松手。”
梁映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边,浓黑修长的眉微微蹙起,下面那双对待他人幽深疏离的乌瞳,装满了她的模样时,总如化开的蜜糖,透亮澄澈。
大掌温柔地翻开她的掌心,想将扎破她血肉的断木挑出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清樾找不到失控的源头,但她可以悬崖勒马。
被木刺碾过的掌心在梁映指头触及的那一刻,决绝抽走。
梁映没反应过来,还维持这虚握的姿势,怔怔抬眸。
可林清樾却不再看他。
她合拢手心,大步走到被衙内揪住衣襟的宋焱面前。
“小侯爷不守规矩在先,今天比试胜负已定,望小侯爷言而有信,往后在国子监不要再为难他们。”
“他们?”宋焱愣了愣。
林清樾的反应越发让设局的他捉摸不透。
可梁映却像是熟悉这幅神情,本僵在原地的身躯急急驱动了起来,几步并作一步,可还是没有林清樾平静地吐字来得快。
“是,家中有事,林樾恐最近一段时间不便在国子监继续读书。”
梁映只觉得手脚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