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为她度身定制的牢笼。
任她怎么挣扎,锁链还是一层层将她的口鼻都覆盖。几近窒息的憋闷,她这一次连哭都不能……
直到一段说书声传入她的耳中。
“书接上回,再一次受尽屈辱和误解史郎不再如同幼时,他随身宝剑一抽,当即冲向那叫嚣的贼子。
曾经高大健壮的贼子,抵不住学成归来的史郎一击,轻轻松松,那颗畏惧了十几年的脑袋咕噜咕噜滚了出去。
整座城的百姓随即沸腾。
无数人开始将史郎呼作仙人。
史郎一愣,随后仰天大笑。
“求仙问道困一生,今日方知我是我——”
一道白光闪过,那个无人要的孤儿终于飞升成仙了——”
这是《史剑仙成仙记》的最后一话。
铁链忽然松了松,层层的缝隙里逐渐透出光来,林清樾伸手要碰,却是眼前一花,化作幽光点点。
最终落成萧定安的模样站在她的面前。
她的手里还握着捅向他的匕首,他笑得绝望。
“小樾,你怎能忘了当年你对我说过的话?今日背弃于我,若明日,挡在你面前的是他呢?”
“你也会这样捅他一刀吗?”
萧定安说着,突然带了狠意低头抓着她手中的匕首更往心脏一送,再抬起头时,那面貌竟变了,成了那昳丽得世间难出其二的眉眼。
“梁映……”
林清樾难以置信,渗着血的匕首似烫到了她,她松开手,退了一步。
“阿樾,为什么……我待你还是不够好吗?”
少年喃喃,那双眼至死之时还是清澈地映着她。
林清樾翕动着唇,似想辩解。
可沾着他的血的手不住颤抖,她脚下的地砖没征兆地一空,她猛地坠落进没有底的深渊。
永远无法着落的失控感撕扯着林清樾的神智,不知这样她熬过了多久,一刻、一个时辰还是一生……
男声不复,无人再为她拔除梦魇。
但总算在被自己萌生的失望杀死前,她听到一个女声在耳边若隐若现道。
“樾姐姐……樾姐姐?再这样下去不行,来人,快去请你们太子过来……和景王有要事?那又怎么了
?你尽管去叫!”
林清樾蓦地睁开眼,许是太突然,反倒把面前的琉璃吓了一跳。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适吗?”琉璃担心地拿出绢帕一遍擦林清樾额上的冷汗,一边问。
神智还未完全恢复的林清樾怔怔地望向自己所在床榻之上,那刺绣精良用料讲究的帐顶,哑声问。
“我在哪儿?”
“太子东宫。”
琉璃放下帕子,轻道。
“距离周念伤姐姐那一日,已经过了七天,你整整昏迷了七天!还好周念那一刀歪了些,没让姐姐当场毙命,梁映……我是说太子沈映,又连夜召集了所有御医,这才把你从阎罗殿拉回来。”
“姐姐可能不信,他这七日夜夜衣不解带守着你,偏偏你醒了的这会儿……”
“我知道。”林清樾打断了琉璃的惋惜。
“你知道?”琉璃想起什么,惊讶的语气又被压下,“也是,这几日姐姐被梦魇住的时候,都是他哄着姐姐就能好些。”
“琉璃姑娘……那我这还去吗?”
眼瞅见两位贵人话中间隙,刚刚被琉璃支使去请人的小内侍,战战兢兢道。
“去啊——没看见你们太子心尖上的人醒了吗?”
“别叫他。”
先后两句话让刚提步的小内侍又停了回来,无措地看向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
琉璃回头,见林清樾眉间一蹙,一下料到她必定因着急喊人而牵动了伤势。
“他刚回太子之位,正是该好好稳固根基之时,不必因我烦扰他。”
琉璃撇了撇嘴,并不赞同,只偷偷给小内侍使了个颜色,转身又挡住林清樾的视线,转移注意道。
“你若见过他夜里守你的模样,就知道你对他根本不是烦扰。”
林清樾闻言果然微微垂眸。
就算没见过,但她也能想象得出。
因为早在日夜相处中,在每一次少年望向她的炽烈眼神中,少年已经一遍又一遍无声地重复过他忠贞的爱意。
可问题已经不是他。
而是她。
林清樾回忆起梦里的失控,不自觉阖起双眸。
“算了,不说这个了。趁你醒着,把缓解蛊毒的药喝了吧。”
琉璃起身,把在外室一直放在小火上热着的药汤端了过来。
刚服完,准备睡下的林清樾耳尖地听到门外一阵匆匆脚步声,那气息也急,几乎没有喘匀,便依然将她的房门推开。
“林姑娘……殿下来了。”
房内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小内侍象征性地通报完后,和使眼色的琉璃一同从房间快步退了出去。
林清樾奈何不得,心中一声叹息后,望向步步向自己走来的少年。
如今的梁映身穿绛色蟒袍,头戴紫金冠,腰佩通犀金玉带,真真切切隶属于皇室的雍容气度扑面而来。那曾看着妖冶昳丽的面容,如今只剩下不可侵犯的凛然和高贵。
他果然很适合这一身。
林清樾还未完全亮出一个笑容,眼前的人却突然甩下那一身矜贵,三步并作两步地在她床边坐下,将她深深地拥进怀中。
那样深,却又那样轻柔。
深怕压到她的伤口,他自己的臂弯宁愿远隔着一寸,虚虚搂上。可又神奇地,好像这样也能揉进入骨肉般,他微微战栗。
“辛苦了,这七日。”
林清樾一怔。
她是有听琉璃说,她这七日十分凶险,尤其是夜中,随时可能突发急症,熬过七日才算平安。
但在生死关头熬下来,对她来说不是头一遭。
可还是第一次听闻,不是你怎么熬了七日之久,而是……辛苦了。
林清樾感觉自己才恢复的神智又要动摇,忙咬了下舌尖,凭一丝痛意,轻轻抵在梁映胸口,将两人之间距离重新拉开。
“你不该在这儿,才恢复太子之位你要忙的事有很多。”
梁映却顺势用他的大掌覆上林清樾的手,轻轻握住。
“是很多,可都不曾有你重要。”
拉开的间隙还是不足,梁映微微俯首,那温热的气息便拍上林清樾的耳尖,附带着沉沉的嗓音,像是陈年佳酿,熏得人莫名飘然。
林清樾实在受不住这阵势。
只能偏过头不看他,随口问些扫兴的话。
“那日之后,萧定安如何了?”
果然,这名字有用得很。
梁映圈着她腕骨的手紧了紧才放下,退开些许距离。
“逃了,带着他这些年不少罪证逃了。禁军还在全京都搜捕他,现下只抓到了周念和其部分党羽,而周念将萧定安的一应罪责都揽了过去,林氏不想暴露太多,有意让周念替死,将此事掩过。”
“怪我,若是我再谨慎些——”
没想到留他一命是这个后果,林清樾低头,自责道。
梁映却蹙眉把她的脸捧了起来,似十分想让她听清楚。
“为何要怪你?人无完人,我知道你只是想给他一次机会,你的好与他的坏,没有一丝相干。”
林清樾避无可避。
梁映的声声字字敲在她的心尖。
像是比她还看得清,她心中所有的不安和积压已久的重担。
又一次。
在梦外,林清樾看到了那一直替她拔除梦魇的光亮。
林清樾阖眼,将身份地位和病痛神伤统统抛去一边,她轻轻向前倒在他的肩头。
什么都没有再说。
梁映对着忽然靠上来的温软,先是一僵,随即他放松了肩膀,手轻轻抚上姑娘的发顶,温声道。
“阿樾,半月之后将举行太子冠礼,届时你若好些了便来观礼可好?”
未等林清樾应声。
门外小内侍的声音又战战兢兢地传来。
“殿下,左相在殿外等候。”
催得真快。
梁映偏过头看了眼门外,知道眼下确实没时间耽搁,小心扶着林清樾重新躺好,和琉璃嘱咐了几句这才出门。
几乎梁映才走的后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