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的皮肤上刀口才洇血几缕,刀刃猛然被人打落。
“你们的本事杀不了她。”
赵轲捂着脖子上的血口,对着看似笃定,实则握刀的指节正缓缓流淌着鲜血的太子,亮出扳回一局的笑。
“殿下,还是不够了解林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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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樾活动了一下初被解开镣铐的手脚。
隔壁牢房似比她更难以置信。
“他……就这么放了你?”
周念透过间隔的木栅喃喃道。
“是啊,因为我不想。”
林清樾一点也没有求来一线生机该有的战战兢兢,迎着周念跟随而来的眸光,她还拿出一丝余裕解释。
可周念却被她的话点燃了心中的燥意。
“你不想……?哈哈哈因为你不想??”
周念大笑着。
“林清樾,你这话说得好生傲慢啊。他知道你是如此恃宠而骄的人吗?”
“恃宠而骄?”
林清樾对周念选的字词愣了愣。
好像是有点。
“来,用饭了,这是今日的饭。”
牢房长廊传来叫嚷声打断了两人。
周念轻哼了一声,看着走到林清樾牢房前要端饭进来的狱卒,嗤笑一声。
“她还要吃什——”
话音未落,周念捂住口鼻猛得后退三步。
只因隔壁牢房之中,被推进来的饭菜中忽然炸开的一层浓郁粉烟。
周念退,是她多年暗卫的本能。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专门克制林氏血脉的“永夜”。是景王与林氏多年交锋之中研究出的秘药,可以霎时催发林氏之人身上的病症。
但凡中了这种药粉,没有解药,就会从丧失五觉开始,最终让人于最浓重的无知无觉的绝望中折磨着死去。
这药对林氏几乎无解。
牢房逼仄,这般浓度的药粉撒开几乎看不清被药粉罩住的人影。撒药的人缓缓将身边的刀抽出,试图确认药粉中心之人的状况。
“怎么一点声音也无?是药效不够?”
“怎么可能?外面那些暗部的人可无一例外都中了此招,她定是已经痛晕过去了。”
不是景王的人?
逃无可逃的周念跌坐在墙脚,转而想到了什么,失笑出声。
“林清樾,你看吧……就算他和萧定安不同又如何,你还是林氏之人,无论你怎么逃也逃不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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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吗?”
缓缓落定的粉色烟尘中,女子平静的声息蓦地传来,那耳力好到角落里的呢喃也被听得清清楚楚。
这哪里是中招之兆?
一路皆靠药粉,武力不强的明部二人对视一眼,不再顾及挥刀就往烟雾之中砍下。
可强有力的一记准确地劈在他们的手腕之上,两把利刃转瞬被震落在地,而女子纤细的身形也缓缓从烟雾之中钻出。
她足尖一挑,其中一把便被掂到了手中。
明部前一刻还必胜的姿态霎时成了被刀刃直指的弱势。
“你没事?怎么可能?你服了解药?”
“不对!就算解药也要提前服下才行……除非……”
其中一人猜出了什么,他睁大了眼看着五感俱敏锐,没有丝毫被药粉影响的林清樾。
“除非,你已摆脱了林氏血脉的诅咒?!”
可这怎么可能呢??
这是林氏几百年都不曾摆脱的宿命啊。
第099章 磨刀石
阴沉的天际源源不断洒下雪花。
洁白落在瞿正阳训练出的虎卫黑甲上, 对比鲜明。他们年轻却缄默,是全凭自己本事走到这里的贫苦子弟。没有错综复杂的根系,全心全意效忠那一位愿意给烂泥中的他们一丝希望的主君。
与禁军交锋,他们亦有死伤。
但此时此刻, 他们鸦沉地守望在青年太子身后, 全然没有一丝怯意。
只需青年一个眼神, 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 顷刻也可杀之。
可青年不许。
在左相略占上风的气势下, 东宫殿门先打破了凝滞。
噗通一声,一个粉衫宫女被人一把从殿门外推到殿前的雪地之上。
那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的动手之人正是新任的大理寺少卿,宋焱。
“殿下, 微臣在来的路上逮到了一条漏网之鱼。”
宫女伏倒在地,泫然欲泣, 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可宋焱一点也不吃这一套。
“他们未能料及殿下后手,我看她一路直往东宫,被宫内满地禁军尸身吓到了才仓惶奔逃,被我抓了个正着。”
瞬息而已。
被威胁的青年眸光一转, 便洞悉了端倪。
“想逃?是这消息我听不得?”
适才还被青年用手掌拦下的刀刃,竟就这么抓着重新逼近赵轲,殷红的血顺着刀刃割破他的血肉淌下。
雪天之中, 这血的凉意漫进赵轲的脊髓,冻住了他的口舌。
不得不承认, 他实在低估了这在民间流落十七年的太子。
在高位太久,看多了公卿权贵在矜贵稳重的外表之下, 各个保全自己,以自己为先的私心, 很难再遇见不怕玉石俱焚,充满了自毁疯意的无畏。
他以为林清樾只是太子软肋。
却没想到,更是触之则死的逆鳞。
口鼻分不清谁的血气更浓重,赵轲终究不敢与太子比疯,他阖眸对那远处宫女下了许可。
“说吧。”
宫女眨了眨眼,衣袖拂过之间,捂脸哭泣的手冷漠地勾去脸上的泪痕,白兔变为猎鹰,猎物成了猎人。
“刑狱传来消息,毒杀失败。”
“什么?那长夜真的对她无用?”
赵轲喃喃自语,神情凝重。这模样不似他一时轻敌的懊恼,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后怕涌上他的四肢。
他梗起脖子,即使刀刃迫进更深处,他也不再避退。
“殿下不能再耽搁了,必须立刻传令,诛杀妖女,否则我大燕危矣!”
赵轲把情况说得十万火急,但梁映却只是将刀刃往上抬了抬,语意阴沉。
“你说什么,孤就该听什么?”
老人吃痛地扬起头,不再隐瞒。
“我说过殿下对林氏知道的太少了。”
“林氏一族,天生缺陷,子嗣十岁后头风之症显现,此后还会逐渐丧失五感,活过成年者寥寥无几。幸得燕国开国皇帝沈氏研制出一种名为玉玲珑的秘药,能克制此种病症。”
“而与玉玲珑药性全然相反的就是‘长夜’,一旦林氏之人沾上,即刻便会发病,在无知无觉之中绝望死去。”
听到这里,梁映指尖微微攥紧。
他脑海蓦地窜过一幕——火舌交缠的林间,听不见他喊声的林清樾,在他面前用刀尖抵上喉口……
赵轲却没有察觉,话声越发沉重。
“此药本是景王为抵制林氏暗自研制的,明部在交锋之中收缴了一些,在试验过程中,没有林氏能不靠吞服过量的玉玲珑熬过此药……”
“可玉玲珑珍贵,牢狱之中妖女绝无可能备下,但现在她竟安然无恙,那便说明老臣多年来设想过的最可怕的谋局是真的——”
老人缓了缓,就算他任岁月冲刷走到了这把年纪,但对这样的谋算还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才看着青年一字一顿道:
“当年先皇先皇后之死或出自她之手。”
“先皇?”梁映想起自己所知的生身父母那一点可怜的事迹,“你说是十七年前那场宫变,她才刚刚呱呱坠地,如何杀人?”
“她杀不了,但若是她的母亲为她动手呢?”
“宫变之诡,老臣当年便疑惑。那日的秋狩猎场布防固若金汤,那刺客到底是如何突破防线,杀到猎场中心,又得是多高的武功能在明暗两部和禁卫的追捕之下,毫无痕迹地带着两具尸首消失无踪……”
这暗示明显,梁映皱了皱眉,不信当时的左相思虑不到这一点。
“内部细作,混淆视听这一疑点需要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