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是他此前为了避开阿婆,与三教九流不同人秘密联络用的。
扣开墙砖,里面可以塞上纸条或是信。
梁映走过去掰开那松动之处,一张团得随意的纸条随之落下。
打开纸条,那粗陋歪扭的字迹似是在极为着急的心境下写就的。
只有四个字——
风紧,扯呼。
是王二麻子的字迹。
出事了。
第026章 拂云楼
王二麻子与梁映相识几年。
梁映深知王二麻子看着泯然众人, 可做事为人最是小心谨慎,又长袖善舞,若不是遇到了不可解的难事,必然不会只留下这四个字。
而王二麻子最近能遇到的麻烦, 梁映只能想起自己托他查的箭镞之事。
梁映呼吸放轻, 缓缓把手中的纸条阖起, 收到怀中衣襟夹层。
而于下一刻, 他身形猛然往右扑倒。
一阵银光在他刚刚所站之地闪过, 静下再看,竟是七八根牛毛细针。
眸光从这偷袭的暗器上收回,梁映手撑地面以单膝的跪姿止住动势, 再抬头。终于不再掩藏身形的两名灰衣蒙面人,于日光之下站在梁映老屋的院中。
用的是细针, 那便是没想直接杀他。
梁映微微敛眸。
“你们是何人?”
刚推门进入老屋的梁映,面对一片狼藉,面上不显,但很快就在收拾之中发现了端倪。很多杂乱之物的堆叠,和他离开之前并不一样。
是有人来过。
而且不会是简单的赌坊打手, 因为他们就算又来老屋,想翻找值钱东西,也不会翻过之后, 试图把东西恢复成第一次打乱的模样。
来翻找的人,绝不会想到梁映能对翻乱的老屋一砖一瓦, 细枝末节还记得那么清楚。那些不可能出现在院外的东西看似堆得一样杂乱,但梁映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他确定不会是她。
只是敌人在暗, 梁映在明。
不是贸然对峙的好时机。
故意暴露背后是唯一能引出敌人的方法。
可那两个灰衣人并不答,两人一对视, 竟是直接冲来,准备二次动手。
梁映咬牙,本是把纸条收进衣襟的手再掏出却成了一包药袋,随他扬开,白色烟尘迅速漫开,将灰衣二人的视线遮住。
是迷烟。
灰衣二人很快从鼻尖泛上的一点甜味辨别出来,虽即时捂住了口鼻,但还是给了梁映逃跑的机会。
不过只是很有限的一会儿。
待烟雾散开,除了院门,长直的巷尾还能依稀看到少年逃开的身影。
灰衣的其中一人,抬起手臂,将手腕之上的机弩对准那奔跑起来还不算利索的小腿。
只是弩箭刚一射出,忽然一道破空声来,一道长箭生生将粗直的弩箭半路打落。
灰衣二人忙往来处看去,是不远处屋脊上一个头戴白色帷帽的修长身影。她手上长弓无甚出奇,却能轻松特殊研制的强弩一箭打落,可想而知,箭术应是极为高超。
竟是碰到硬茬了。
少年的身影眼看消失在视野之中,灰衣二人同时向那屋脊之上的人出手。
一个连发弩箭,一个轻功迎上,抽刀劈砍。
弩箭先攻,却对屋脊之上的人影并无威慑。她游刃有余侧身避开之际,还空手截住了其中一只弩箭,上下一掂后,竟还往帷帽里面拿去细看。
待到另一人寻机贴身,刀影兜头劈下,那戴帷帽之人却不避不闪,迎着刀光从怀里拿出一块银质残月形状令牌,亮在灰衣人眼前。
是银月令。
灰衣人眸子一缩,刀势连忙收缓,甚至直接单膝下跪,对着面前之人恭敬道。
“属下不知是大人,多有得罪。”
另射机弩的灰衣人眼神更好,此刻忙捂住连发的机弩,射空了箭槽才赶到屋脊,一同跪下,向银月令主人示忠。
“林氏派你们在这作甚?”林清樾将令牌收回,把手中林氏制造的弩箭随手扔下。
刚从布庄赶来就看见她的太子殿下似被追杀,林清樾本还想不通是哪里泄露了太子身份,却没想到追杀太子的人竟是林氏。
银月令,是林氏暗部中只有执行特殊指令的人才能拿到。
见此这块令牌,无论林氏暗部正在执行任何指令,都要以此为先。
“回禀大人,我二人注意有人在查往年林氏暗杀踪迹,便一路追踪过来。只是那查探之人,在这里匆匆留下纸条后,便突然没了踪迹。我们为了线索不断,便在此处守株待兔。”
“查林氏踪迹?”
林清樾大致明白这祸事从何而起了。
林氏暗部多年暗中布控,对于相同的暗杀查探之事更是敏锐。
通常会将此类会暴露林氏踪迹的危机提前扼杀在襁褓之中。
也亏是梁映机警,若是她再晚来一步,这两人怕要和她一样成为意图刺杀太子的罪人了。
她扶额轻叹,“除了刚刚那少年,你们还有什么线索?”
灰衣二人没有异议,脱口而出。
“那人消失之前,最后一处去的地方是拂云楼。”
拂云楼是扶风县的一处销金窟。
和兰香坊的温柔乡不同,拂云楼往来迎送不是士绅名流便是膏腴贵游。里面虽是莺歌燕舞,美人如云,但皆是卖艺不卖身。因此里面酒水比起金海楼上等厢房都要贵一些,销金之速,常人望而生畏。
梁映从暗巷跑出,未敢停歇,寻了几条小路交差穿梭,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才放慢了脚步。
他环望一圈,确定身后没有一点追查迹象,又不免奇怪。
那两人身法训练有素,与寻常泼皮无赖不能比,梁映都准备好一场生死追逃,但就这么结束?是不是有些太轻易了……
梁映思索片刻,还是往王二麻子家中去。
王二麻子没讨媳妇,家中就他一人住。
梁映发现他家门倒是关得紧,翻身到屋中,屋中有些许凌乱,也是被人动手翻过,没有什么线索。他放眼望去,只有屋内方桌上还有一盏倒好的茶水没喝。
果然王二麻子出了事,且出得突然,应该不会太久,是这两日刚发生的。
“再查下去,咱们这种小老百姓惹不起啊——”
“谁叫哥哥欠你的呢……”
还人情,也没让你这么还……既然出事便不该再跑来给他留信……
梁映手指微微攥紧,从怀中将王二麻子最后留下的纸条拿了出来,看了又看。
这纸条好像是在哪里随意撕下的,边角毛糙,但纸页光滑细润……
梁映凑上前细细嗅过,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幽香……
这是芙蓉雨。
梁映想起之前他卖过这种香膏,但现在芙蓉雨是专供给拂云楼女子所用的。
拂云楼吗……那地方倒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梁映低头扫了扫自己这一身烟青色书院学服略略思索。
……
旬休日,和赶着时间下山的其他学子不同。
冯家的马车一早便等在了山门口。
冯晏慢悠悠下山时,路过那山门口挤做一堆,吵吵嚷嚷
的玄英斋,嫌恶的白眼几乎要翻上天。
要不是遵照那位的意思,他怎么会放着好好的宗学不念,跑来长衡这般鱼龙混杂,乌烟瘴气的地方来遭罪。
“快走,吵得我耳根子疼。”
冯晏上了马车,冷声吩咐。
马车一路悠悠前行,过了闹市街后,最终在金漆涂就的‘拂云楼’三个大字的匾额下,缓缓停住。
“郎君,到了。”
冯晏嗯了一声,踩着小厮的肩背从马车中一步步走下。
“什么时辰了?”
拂云楼上前接应的下人谄媚地笑道。
“还早呢,东家还未到,请郎君先进楼中,已备好美酒佳肴,还有云霏姑娘的轻铃舞为郎君去乏。”
冯晏这会儿脸色才好看许多,折扇一打,扇着凉风往楼中踏步而去。
隐隐的舞乐声渐从高楼之间飘逸而出。
站在拂云楼偏门守门的护卫听到夹杂在乐声之中脆响的铃声,唇角勾起一丝耐人寻味笑意。
“竟请了云霏姑娘跳轻铃舞,这郎君可真是了不得。”
“你没听早上妈妈让我们今日多上心点,不就是今日东家要来,要和那位郎君切谈么……”
护卫正聊着,忽然一架木板车载着满满的酒缸在二人面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