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要林清樾说,祝虞便是个不错的人选。
据她所查, 祝虞仁、智、忠、廉。
对于他们这位心思阴郁诡谲的殿下来说,若能培养起来,收入麾下,势必能成为日后回归东宫之位,重掌大权的一大助力。
林清樾是诚心建议。
但她想, 她这位独来独往惯了,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要与什么争斗的太子殿下,根本没把这两句话放在心上。
因为, 林清樾听到梁映下一句回的是:
“我想练武。”
“……”
不是林清樾有意瞧不起。
“你这根骨已经长成,现在学起不一定……”
“就算只能强一分也好。”
梁映截住少女话头, 语意坚定。
阿清的话他听懂了,但他不是林樾那般的人。比起招拢志同道合之人, 现在的他更渴望拥有自己能掌握的力量。
即要加注,就得付诸行动。
“白日要上课, 入夜后我可以加练。”
藏在帷帽之下的眉角微微上挑。
“要我教你?你不一定有力气还能第二天去上课。”
“你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梁映记得八年前,他每次去见女孩时,尽管衣服把一切伤痕遮掩得都很好,但他都能在她的身上多多少少闻到一些血腥味。
血腥味重的时候,她拿着话本,读着读着会睡着。
彼时梁映不知道她是经历了什么,再赶来遵守他们两人不成契的约定。
现在,他想通了。
拂云楼的游刃有余,便是在这些血泪中磨砺出来的。
林清樾呼吸停了停,被她藏在记忆之后的阴暗一角,缓缓蜿蜒出一条碎裂的缝隙。
她及时将气息稳住,转身望向月下的少年。
隔着白色纱帘,她却也能领略到深邃眉眼下,那分不再躲藏的少年锐气。
也好,多会两分,也不用总让她分心照顾。
“……开始了,就不要后悔。”
待少年的背影渐渐在月色下淡去。
还坐在崖壁的少女忽然捶了一下手边的地面。
啧,她后悔了。
她刚刚好像把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睡觉时间搭进去了。
这日后每隔一日的晚上。
她必须先在梁映面前装睡,在他出门后,用轻功赶到山上。事后再从山上赶回来,抓紧时间差,装回林樾。
真是没有最累,只有更累。
这活怎么越干越多??
越想越绝望的林清樾,最后发现自己竟
然只能寄希望于冯晏。
但愿他能在景王麾下,找到合适的机会将“林樾”杀了。
饶她一条牛马命吧。
-
两人选定日后练武的地方就在这后山山崖。
原因简单,是因为从书院后山到玄英斋舍房,有一条不用怎么绕路的小道。中间不会经过其他舍房和斋堂,梁映回来的一路上都很是隐秘,不用担心被发现。
而路的尽头刚好是舍房的后窗。
梁映推窗翻入屋内时,将脚步放得很轻。
只有床边的烛光因为掀起的风流摇曳了一瞬。
即使只有这点动静,梁映还是在原地等了等。深沉的眸光掺杂一点亮色,悄悄立于阴影之中看向那一边卧榻之上的身影。
他睡姿一向是安稳的,不喜翻动,也不喜起夜。
柔光镀着铺陈在枕边的墨发,因还未被束成一丝不苟的发髻,这一抹黑色就变得温馨可亲,像一团梦。
梁映回神时,他已经走到了林樾的榻前。
指尖碾起了一缕长发。
那细碎缠绕着指根的痒意,是一模一样的。
梁映花了一天的时间想将梦境和现实区分开。
但到头来,只要重新站在他的身边,就功亏一篑。
这算什么呢?
素来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梁映,第一次有些迷茫。
为何他会因听到有人要杀林樾,心下一紧。
又为何拂云楼与他共患难的阿清,他不曾梦见,却梦见了他?
是因为,他欠林樾一条命?
还是因为,除了阿婆,不曾有谁这样看着他,切实地想要留住他……
又或是……
梁映脑海猝然划过,今日午后,他于竹林深处窥探又被人群簇拥着的林樾时,听到的那一句玩笑
——龙阳之好。
他对林樾……吗?
理了一天也没有解开的乱麻心绪陡然被寻到一个近乎荒谬的源头。
他未来得及梳理,眼睁睁看着这纷乱的心绪就此结成蛛网,并于体内的每一寸脉络里疯狂蔓延,将一分战颤化为千万分震荡开来。
梁映垂眸。
指根处的发丝正随着震荡,化成淬着火意的灼人铁链。
按理,他应该为这份致命的灼热而放手。
可……他好像不想讲理。
锐利的光芒迎着昏暗的烛光一闪而逝。
梁映收拢手掌,缓缓从这一室中的唯一光亮处退回属于他的阴影之中。
晨光涌入室内,驱散开一夜晦暗是三个时辰后。
梁映比晨起的钟声醒得早,在他出门洗漱时,林清樾顶着略微青黑的眼圈从自己的榻上翻坐起来。
她不急着下榻,而是伸手拢过自己耳后的发,摸了又摸,终于确定——梁映这小子昨夜在她床前,真的割了她的一缕发。
不是不起疑了么。
竟然还用割发的法子试探她是不是醒着!
幸好,她也没有全信他,放下警惕。
就知道这太子殿下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林清樾揉了揉隐隐泛疼的眉心起身换衣,刚理好腰间丝绦,洗漱完的梁映也踏步进来。
今日格外昳丽的眉眼扫过林清樾腰间那天水碧的丝绦,微不可查地浮现一丝沉翳。
转而又被故作的轻松覆盖。
“阿樾,帮我。”
少年宽大的掌心摆着她送的白玉簪,向她的方向递来。
林清樾则被这隔日就天差地别的态度又弄得一愣。
“阿……樾?”
“是啊,阿樾。”少年长睫将素来疏离阴沉的眸色掩映,只看那唇角提起的一点笑意,倒和寻常朝气少年别无二致。
“我见你也这么喊过别人,不能这么喊你吗?”
“自是可以……”
林清樾拿过梁映手中的簪子,没看见少年转过身后得逞的眸光,只一边替他束发,一边煞有其事地认定。
太子殿下在每次试探完之后都会变得乖巧些。
乖巧是好,但也耐不住次次试探。
也不知这次能维持多久……
林清樾有心记了记。
今日的邵安课上,梁映很认真。
前一日写的策论竟被邵安点了名念出,虽然是批驳的语句更多,但至少已经能入得邵安的眼中。
邵安骂得最难听的,还是梁映的字迹。
林清樾想了想,先行中断了自己笔头的事儿,把练字一事加在了给梁映每日背诵的课业之后。
这才继续提笔在案上的纸页上描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