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若是这般,我倒有个主意,就是会苦一些……”
“文才请讲。”
“这次旬休日,恰逢我家的商队从边塞来扶风,届时不少人会需要书信代写,再找我们商队送
回边城。你若是能把商队中的书信代写包揽下来,想必能赚不少。”
关道宁眼前一亮,他不怕累,连夜画图写字他已经练出来了,但这还有一个问题。
“恐怕扶风其他秀才书生也会赶趟,我应该不好包揽——”
“我家商队嘛,说包揽就能包揽。只是可能要道宁你稍稍做些标记,好让我那商队的伙计们能认出来……”
吴文笑着打断了关道宁,看似爽朗的眸光,却在少年光洁高挺的鼻梁上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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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旬休,你俩安稳点。”
书院山门迎来了欢欣下山的学子们。
人群之中,唯有林清樾和梁映被一同下山的邵安拎出来,单独教育了一番。
“只是去茶铺听书,祝虞正阳他们都在,教谕安心。”
真要论,林清樾才是这天底下最不想生事的人,这才定的最普通的茶楼歇息散心。
祝虞和正阳先去了书肆,关道宁似乎也有事一大早地就下了山门,剩下林清樾、梁映和衙内先去茶楼占座。
书院学子这一身雅致打扮,三人很快就被请上了二楼雅座。
这座茶楼看得出东家是个有逸趣的,不仅摆设雅致,茶座也疏密有度,互不相扰。
甫一落座,茶博士便端上了色香味俱全的酥酪和用于点茶的各色茶具,开始眼花缭乱地摆弄起来。
耳边听着说书先生正声情并茂讲着江湖侠士一代传奇,身边又靠着近在咫尺,安然无恙的太子殿下。
林清樾难得觉察出旬休日本该有的闲情来。
细细数来,不只是先前的旬休日惊心动魄,再往前数,也没有一个旬休日是省心的。
哪有今日这般安逸……
“阿樾,茶好了……”
梁映侧头本想将茶博士点好的茶端来,却没想到正对上少年单手支着侧脑,长睫静谧垂落的睡颜。
他一下把呼吸放到最轻。
时值午后,从窗格散落的日光,越过梁映的肩头留下两寸打在少年的眼睑上,像是有些恼人,少年眉间微蹙,却在下一瞬又舒然松开。
高泰安吃完一个酥酪刚抬头,便看见梁映默默举高着右掌,莫名其妙地拦在半空。
他宽阔的影子几乎把清瘦的林樾尽数覆盖。
“干嘛?你要抽林樾嘴巴啊?他就打个盹,罪不至此吧?”
高衙内问了一句,换了梁映一个白眼,还有他竖在唇边,示意他小声的食指。
勉强通了两分人性的高衙内看着林清樾睡得很熟的样子,刚了点点头。
却两人谁也没料到,茶楼之下紧接着便传来一声尖锐的尖叫声。
“杀人了!——”
第063章 被识破
那叫声实在撕心裂肺, 梁映微微蹙眉。
视线调转,便看见被他掌心阴影虚掩的双眸猝然睁开,淡淡的疲倦血色泛在眼尾,眼底先是一抹罕见的冷厉划过, 随后才渐渐变回往日的温润。
“那个书摊……好像是关道宁设的!”
杀人这种字眼, 没有人还能守在原地。
随着二楼各处桌椅拖拉着的动静。衙内也起身往那离得最近的窗口看了一眼, 一下就认出了早上关道宁从学舍拎着走的长幡。
听到熟悉的名字, 林清樾几步并去, 往窗下看。
只见热闹的长街一片鸡飞狗跳,人群奔走溃散,在其中试图逆流而行, 碾街面上的三个灰衣蒙面人格外突出,他们人手一把利剑, 正对着小小书摊后的瘦高人影,又劈又刺。
临时支起的小摊哪里受过这种难,在林清樾注视下,俄顷,被三人劈成几截烂木板。毫无武功的关道宁被吓得跌坐在碎木后, 面对来势汹汹的恶人,只能仓惶地往街沿挪着软成一摊的身子。
眼看恶人之一,长剑高刺, 关道宁几近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是一点都想不明白,不过是写个书信, 这祸事怎么就这么倒霉让他摊上了。
可下一刻,却是恶人先一声惨叫。
关道宁睁眼, 只看那其中一个恶人难以置信地捂着后脖,随着他侧身, 关道宁这才看到日光下一根银针闪着寒芒,正在恶人指缝之中。
风云莫测,第一个倒下的竟是无端发难的恶人。
不再有恶人遮挡视野,关道宁怔然向那银针射来方向看去。那是一处茶铺二楼,支起木窗之后一张昳丽冷峻的面孔正静静看着他,缓缓放下他的右臂。
——是梁映。
然后是挤开梁映的衙内,看他暂时无事松了一口气。
最后是一双无论何时看见,心就会不知觉跟着静下来的温润双眸。
“跑。”
隔着长街嘈杂。
关道宁看懂了斋长林樾所作的无声口型。
乱跳无律的心在这一瞬息似有了依仗,重拾起理智,关道宁左右一看,抄起离自己最近的馄饨摊长凳,壮胆似的长喝着,把凳子举在胸口,凳腿朝外卯足劲往前冲。
那两个拿剑蒙面人长剑一时无用,只能连连避退,便给了关道宁从人群溜走的机会。
只是蒙面二人并未对自己暴毙的同伴有任何触动,见关道宁溜走,忙起身挥剑跟去,看那态势,是不死不休。
林清樾皱了皱眉收回目光,看向梁映。
“我去找道宁,你们先回书院。”
之所以选了这茶铺,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茶铺离书院山门只有两里地远,不消片刻就能回到书院,也就是明部的掌控之下。
眼下情况不明,让梁映回到明部防范范围之内,林清樾才能放心。
事出紧急,梁映知道自己伤势未愈,衙内也明白自己的三脚猫功夫,两人即使留下来也做不了什么,听林清樾嘱咐,都配合得点了点头。
“放心,梁映就交给我了。”
衙内拍拍胸脯。
“定要平安回来。”
两人错身之前,梁映低低的话声擦着林清樾的耳尖而去。
林清樾轻轻勾起唇角,身形随即隐入一处小巷,无人瞩目之中,她顺着砖墙轻功微踏,翻身上了屋瓦。
关道宁拼死奔跑的身形很快在俯瞰下显现,林清樾抄着捷径,从各处屋瓦上翻越,急赶而去。
而连着跑过了几条大街小巷的关道宁也渐渐到了力竭之时。
他终究是不如两个蒙面人训练有素,在一个只剩死路的小巷尽头,关道宁两臂撑在自己的腰间,勉强将急促的呼吸顺回来,盯着逼近的两人,边咽着口水,边紧张地问。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何故杀我!”
那两人似乎笃定关道宁再无逃跑可能,并不急着杀他,刀刃就横在他的鼻尖,却只是照着他的影子。
“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
命?
他什么命?
关道宁忽地嗤笑。
生作歌伎之子,连生父都不知何人,从小在烟花柳巷长大的他,命又不是今日才不好的。
命不好,就该自己挣。
他若怪命,他就该还在边城的花楼浑浑噩噩的过完一生,而非坐在禹州长衡书院,窗明几净的斋堂之中!
关道宁再抬眼,眸色坚定。
“吃我一招半步颠!”
不知何时伸到怀中的手,攥出一把淡黄色碎末往两人眼前一挥。
那两人本能地用抬肘遮挡。
却马上反应过来乖乖上课的学子哪来的“半步颠”,而半步颠这听着唬人至极的名字之下,又怎么会带着一股酥酪的香甜气息。
“他使诈!”
长剑挥舞的破空声下,关道宁只拼命往前跑,不敢回头,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跑出这条小巷,但他确实已经尽力了……
“诈得就该是你们这样的蠢货。”
月白的长靴从关道宁的肩头划过,一脚踢开了即将刺中的剑身。
“林樾——”
关道宁看着从屋脊跳下的修长身影,跑得都快吐出喉咙的心终于又落了回去。
比起关道宁的惊喜,蒙面人见眼前追来的清隽公子,刚刚还要追杀的剑势一缓改成了缠斗。
林清樾微微敛眸,默默抬起手腕,只听一声不明显的嘎哒一声,少年儒雅宽大的学服袖口猛然飞出两根银刺。
竟直接用暗器!
长剑短距离回防根本无力。
一场本该更漫长的缠斗瞬时有了结果。
林清樾瞥着几息之后倒在自己脚边的两个蒙面人,眸光冷淡。
吃一堑长一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