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的泰然让林清樾指尖微微抽动。
她嗓音沉了下来。
“太蠢了。不过是在你身边朝夕相对了两个月,你竟能把自己的命如此轻贱。”
似是察觉到语意里的无端怒意。
梁映心中一涩,缓缓睁开眼眸对上眼前人,欲念消褪,秾丽的眉眼既专注,又多了两分浅淡的委屈。
“不是的,阿樾,只能是你。”
想要取悦、讨好、接近一个人有太多的法子,能换来的心意也分很多种。
吴文也不是没有尝试过。
失败了不是因为他来得晚了。
是他不想要。
不是谁都可以。
因为是你,只能是你。
晨间的凉风拂过林清樾脸庞,体表的燥热却没有因此冷却,反而和着少年不再遮掩的浓烈情意,如一团燎原烈火,冲撞得林清樾难以思考。
罕见的。
她竟无计可施。
“阿樾!”
吓完人的祝虞刚赶来,一声惊叫救了林清樾此时的无措。自己衣衫还滴着水的祝虞拿起岸边的干燥衣衫手忙脚乱地将水中似穿未穿的林清樾重新包裹起来。
“梁映非礼勿视!”
挡在林清樾身前的祝虞难得声响如此之大。
梁映垂下眼眸,背过身。
祝虞这才惊魂未定地回身看向林清樾。
“哎呀就算——也不能……算了,先回去再说。”
几次张口欲言又止的祝虞,实在不知如何照顾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情愫,头疼了半天只能先拉着看似神智不太清明的林清樾回了舍房。
到头来,几人费心熬的药也不算白费。发现林樾也有了高热的迹象,祝虞便差看着更精神的梁映去把放在半路上的药拿回来。
少了梁映,祝虞才觉得说话轻松些。
她给榻上的林清樾敷上凉帕子在额前,面色担忧地看过来。
“阿樾,你……怎么看待梁映?这女子清白不是小事,你俩若是互相有意那倒还好……若你无意,那将来你的婚嫁怕是……“
“婚嫁?”思绪堪堪回笼的林清樾念着这两个字,忽地轻笑了一声。“无忧,我不会嫁人的。”
“今日的事并非什么大事,只是意外,和我有意于谁无关。你不必为我忧心,只需继续帮我守好这个秘密你便可。”
“那是当然。”
祝虞应声,却瞥见少年眼眸里,和以往开阔清远的底色不同,一丝怅然更高地凌驾在悸动和抉择之上。
-
林清樾请了病假。
和玄英斋学子的见鬼说一同在早课的斋堂,传进了吴文的耳朵。
“文才,你不是说你去了好几次吗,真一次没看见?”
“不曾啊,那水鬼什么模样?”
吴文讪讪笑道。
“别提了,想起来都渗人。”
“可能是我们倒霉吧。人家文才一看就是天生阳气重,妖怪邪魅近身不得,咱们不好比的,还是乖乖自己打水在水房里洗吧。”
学子们摇着头散去。
水鬼一说在一个上午更在斋中深入人心。轻易就将吴文前前后后十多天的暗示付之一炬。
竟然又失败了。
吴文面色不显,指尖却忍不住烦躁地反复揉了揉书籍的页脚。
午膳时被招呼着用饭的吴文没心情继续装笑脸,婉拒了后,独自往舍房走去。
拐入一个清幽无人的小径,吴文蓦地回首侧身,躲过了一记致命的刀刃割来。
吴文皱了皱眉,看着面前藏也不藏的高大少年。
“你要杀我?”
梁映却只抖开了另一只手臂的短刃,眸色冷漠决绝,“是我忘了告诉你,擅动我身边之人,总要付出代价。”
没有更多的解释。
少年袭来的招式凌厉而迫人。
吴文认出这是暗部的身法被人稍加改动,契合着少年双臂上特制的双刃,竟比普通暗部功法上,更多出两分鬼魅的杀伤力来。
只幸而少年习武时间并不长,于吴文而言,这招式只是刁钻,躲起来不还手麻烦,还不至于要他性命。
这结果在缠斗了一刻后,吴文以为已经很明晰,他的手下留了情。但可怕的是,少年对招式极具敏锐,每一次他躲过的身法,都被无形中记下,然后于下一次出手时开始预判,逐渐消减着他的生存空间。
这样下去,若是少年不先累死,就是他一个精神不注意,被少年刺中要害。
又或者是他的耐心先告急。
——失手杀了太子。
当啷一声。
吴文藏于袖中的短匕终究和梁映的双刃对上。
吴文沉下脸,将少年暂时逼退。
“你今日杀不了我的,不要再犯傻了。为了她,根本不值得。”
“值不值得,用不着你来教我。”
少年不知疲倦地又一次踏步上来。
吴文啧了一声,兀自喃喃。
“少年意气……真搞不懂为什么是你……”
短匕抽挡。
吴文眸中划过一抹狠色,几番相持,终于将少年身形钉在他身后的沧树之上,短匕抵着少年咽喉,他微微喘气着,失去所有耐心。
“别逼我杀你。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想我动她,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梁映冷声问着,底下却反转过手腕,软刃转了方向,无声无息地抵上对面的后腰。
“秋闱得中。”
“到了那时,你才能被认可,也才能知晓更多。也不知你若到了那个位置上,还能像现在大言不惭地认为她值得吗?”
吴文缓缓
伸手将后腰的剑刃往上抬了抬,移到心口位置,唇角的笑夹杂着一丝疯意。
“杀我很简单,但要不猜一猜,这份杀孽到底是由你来背,还是她?”
第071章 我确定
“无忧, 我来吧。”
学舍的门扉被推开,坐在榻边的祝虞知道是梁映回来,便放下手里瓷碗随意回首一瞥,却不曾想, 这一瞥让她实在无法安稳坐下去。
“林樾才病下, 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少年出门时还干净整洁的烟青色学服, 不过是不见了个午膳的时间, 在衣摆和腰间两处, 竟有不同程度的暗红色血渍浸染,光是看着便叫人十分不安。
梁映神色淡淡地低头扫了一眼,只道。
“放心, 这不是我的血。”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祝虞一噎,怔怔看着少年脱去沾血的外衫坐到榻边, 自然而然地替榻上的病人沾湿帕子,擦过额上新渗的细密汗珠。
那眉宇之间的专注、体贴和那丢在一边的沾血外衣像是两个世界。
其实之前她便有所预料,看似变得越来越矜贵谦和、才思敏捷的翩翩少年,实则骨子里的阴郁并没有完全被教化。一旦失去了林樾牵制,他的无序、偏执又会重新冒出头。
今日一看, 果然如此。
甚至比最开始,更为恶劣严重。
“那人……?”
“死不了,而且他也不会声张的。”
梁映说到这里顿了顿。
眼前浮现过吴文笃定自己不敢杀他的张狂。
吴文赌对了。
他不会让林樾背负他的杀孽。
但他也赌错了。
他可不是一个公平开设赌局的人。
选项里从来不是只有杀, 和不杀。
既然不能阻止事情开始,那代价的收取便显得尤为重要。
那一刀他割过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