箬兰点头。
“算了。”恭亲王捏着眉心,“睡就睡吧,你们多看顾些,让厨房把饭温在灶上,等郡主醒来也好用。”
箬竹应声,“奴婢知道。”
……
隔着窗,外间谈话声清晰传入萧婧华耳中。听见恭亲王离开的脚步声,她蜷缩起身子,抱住双腿。
金钗在她上床时被拔出,随意扔在榻下。墨发似缎带,柔软地散在肩头,遮挡住半边雪白面容,难辨神色。
陆埕的脸不断在萧婧华脑中浮现。
他从容不惧走上擂台。
他被阿史那苍打得吐血。
他倒地不起,满身是伤。
双手逐渐收紧,指尖用力到泛白,裙子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她想不通。
陆埕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宁可被打成那样,也要赢下这场比武招亲?
若是那十年情谊,倒也说得通。
可萧婧华忘不了陆埕最后看向她的目光。
多么熟悉啊,昔日,她用那样的眼神,看了他无数次。
他想证明什么?
证明他爱她?
可这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她爱他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珍视的,全部捧到他面前。
她期盼着得到他的回应,他的关怀,哪怕只有短短一句,也能让她心生欢喜。
他呢?一次又一次冷漠疏离,毫不犹豫的转身,可曾把她放在眼里?
如今她放弃了,不想再爱他,他又眼巴巴地凑上来,一副追悔不及,非她不娶的深情作态。
有意思吗?
非要在失去后才意识到爱她?
她受的三年委屈,只是为了让他后悔吗?!!
雪白脖颈青筋凸显,贝齿咬住下唇,萧婧华睁眼。
细密发丝挡住视线,眼前一片模糊。
什么云淡风轻,什么各自安好。
骗人的,全是骗人的!她萧婧华生来尊贵,是皇室的天之骄女,无人敢让她受此等委屈。
除了陆埕,只有陆埕。
拨开那层平静冷漠的假象,藏在内心深处的,是无法消散,汇聚了足足一千多个日子的恨意。
她恨陆埕冷漠。
恨他失约。
恨他让她等了无数次,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她恨如今的陆埕,更恨记忆里,那个温柔体贴,事事以她为先,让她永远无法释怀的陆埕。
为什么要给她温暖,到最后,却又拒人千里?
如果做不到矢志不移,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救她。
蓄在眼里的水珠终于还是落了。
陆埕。
我恨你。
……
阳光顺着窗棂照射进来,在空中投射出几条光柱。
榻上的人眼皮下的眼珠子动了动,旋即睁眼。
怔怔望着熟悉的床帐,宁拓脑袋放空了片刻。萧婧华的面容在眼前掠过,他猛地回神,翻身下床,迎着光,大步走向门口。
门打不开。
宁拓眉头皱起,大力拍打房门。
“来人,这门怎么锁了?保福?辛志?你们跑哪儿去了?还不快给我开门!”
匆忙的脚步声渐近,保福隔着紧闭大门,小声问道:“小公爷,您醒了?”
宁拓听了他的声音,更是来气,“你跑哪儿躲懒去了?赶紧给我开门。今日郡主比武招亲,我答应了她会替她赢下这场比试。”
一旁的辛志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小心道:“小公爷,郡主比武招亲……已经是昨日的事了。”
“……您睡了整整一日。”
“你说什么?”
宁拓僵住。
脑海里回忆着昨日发生的一切。
娘给他送了碗参汤,祝他能迎娶心上人。
然后呢?
他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宁拓的脸色难看无比。
那汤里,掺了药。
“是老夫人让你们把我锁住的?”
保福怯道:“是。”
怒气翻涌,宁拓将门拍得“哐哐”直响,喝道:“给我把门打开!我娘呢,我要见她!”
“小公爷,老夫人也是一片良苦用心。”辛志苦口婆心劝道:“郡主的亲事已成定局,您着急也没用,先冷静冷静。”
“我冷静不了!”
宁拓怒喝。
明明出发前,娘那般慈祥地祝愿他得胜归来,可转头她就给他下了药。
那是郡主啊,他爱慕的郡主。
他怎么能看着她远嫁北夷?
宁拓失控拍门,嗓音嘶吼,“我让你把门打开!”
保福吓了一跳,无措地看着辛志。
“开门,放他出来。”
辛志犹疑间,背后有人沉声道。
他转身,“老夫人。”
宁国公夫人带着仆从走进院子,眉间冷漠,“没听小公爷吩咐?放他出来。”
辛志:“喏。”
他从袖中掏出钥匙,绕过几条手臂粗的铁链,开了锁。
“啪嗒”一声后,门后之人等不及,直接破门而出。
抬头望着对面的母亲,宁拓神色痛苦,“娘,我不喜欢邹姑娘,不会娶她。我心里的人是郡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宁国公夫人平声道:“琅华郡主,不是你的良人。”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我的良人?”
“她进了土匪窝,失了清白,配不上你。”宁国公夫人道:“邹家姑娘冰清玉洁,管家有方,父亲仕途顺遂,可为良配。”
宁国公夫人温声劝道:“拓儿,娶了邹家姑娘,对你来说百利无一害。”
宁拓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娘,你在说什么?”
“郡主被山匪劫走不是她的错,我也不在乎那所谓的清白。百姓们议论,那是他们无知愚蠢,可你怎么也这么迂腐?”
宁国公夫人瞪大眼,“拓儿,你说娘迂腐?”
她眼里涌出泪,“我好不容易把你和你妹妹拉扯大,费尽心思为你们着想,可你竟然说娘迂腐?”
“是。”宁拓握拳应声,“郡主高贵出尘,就算是配不上,也是我配不上她。”
“娘。”他抬眸,“爹死后,您把那所谓的贞洁看得太重了。如果当初您听表舅的话改嫁……”
“啪!”
宁国公夫人狠狠扇了宁拓一巴掌,恨声道:“我既嫁给了你爹,就一辈子是他的人。逆子,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一掌极重,宁拓白皙的侧脸顿时有巴掌印显现。
他摸了摸,深深吸气,看着双目含泪的宁国公夫人,沉声道:“我去找郡主。”
“你不准去!”宁国公夫人厉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陆侍郎,北夷的三王子,包括你,都被她迷得团团转。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究竟看上她什么了?!”
宁拓动了动唇,把气咽下,快步从她身旁掠走。
“来人,去把小公爷给我绑回来!”宁国公夫人尖叫着,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伏在嬷嬷肩上,哭得伤心。
“孽子,我为了他殚精竭虑半辈子,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