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琴弦拨动,室内没有琴声响起。
片刻之后蝴蝶翅膀再扇动一下,琴弦也无声振动。
沈青侧耳听,脸上露出笑容。
“说什么说了什么?”黄娘子催问。
沈青笑说:“没什么,说蝴蝶醒了。”
醒了的蝴蝶就只是一只蝴蝶,自然也无法与人交流,听梦传声。
黄娘子松口气又担心:“怎么蝴蝶好好的醒了?不会对她不好吧?”
沈青笑了笑:“不会,天下蝴蝶万万千,她可无处不在。”说着又对黄娘子压低声,“别担心,她这是说谎呢,不想告诉我们。”
黄娘子一愣旋即失笑,看着色彩斑斓熠熠生辉的蝴蝶。
“真想快点再看到她的一笑一颦啊。”她喃喃说。
沈青伸手将竹笼拿起来,嘴角含笑,看着其内的蝴蝶:“很快就能看到了,她已经回来了,与我们只有一步之遥。”
……
……
似乎有低低的呼唤声,又似乎是啜泣声在耳边萦绕。
上官月慢慢睁开眼,入目昏昏,意识如同掀起了浪涛向他涌来,曲童的话,瑞伯的脸,暗夜里看着他的女子……
“白……”他不由出声要唤。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惊喜呼唤“小郎,你醒了!”
上官月看着眼前的人,视线渐渐清晰,到嘴边的话变成吐出一口气。
“驸马,我……”他挣扎着要起身。
上官学忙按住他:“别动,快躺好。”又转头唤人,“快看看他怎么样。”
一个老者立刻过来查看,上官月认得这是上官驸马身边信任的大夫,便任凭他望闻问切。
“小郎君已经没有大碍了。”老者看完说,“身上的残毒,再喝几天药就能清除了。”
上官学忽地在床边跪下来,声音哽咽:“谢天谢地,要不然,我怎么对得起你母亲。”
上官月忙说:“驸马别这样,你快起来。”
他用力一撑,从床上翻下来,跪在上官学身前。
“您这样,我承受不起。”
上官学忙搀扶他:“快躺下。”和大夫一起将上官月扶着躺回去。
大夫退了出去,室内只有他们父子说话。
“……你迟迟不来,我就察觉不对,带着人找过来,发现出事了。”
“……章大夫那边都安排好了。”
“……还好,还好你及时到了医馆,否则……”
上官学说到这里,再次声音哽咽,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上官月忙抓着他的手“驸马!这与你无关!”
上官学自嘲一笑:“这怎么与我无关?是我自大,是我以为我这张脸真正无所不能。”他再次抬手打在自己的脸上,“我竟然狂妄的认为她真对我有情。”
上官月紧紧抓着上官学的手,不让他再打自己,说:“驸马,公主的确对你有情,否则也没必要对我赶尽杀绝。”
上官学哈哈哈一笑:“那不是有情,那只是践踏,皇家的这些人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情。”
上官月看着他,笑着点点头:“是,的确是无情。”
上官学想到什么:“我不是说你。”叹口气,转开了话题,“我去质问她了,她说跟她无关,是曲童恨我,因为在我面前出了丑,所以报复我。”
上官月笑了笑:“也是很合情合理的解释。”
上官学也笑了笑:“她其实也不用非要给解释。”
在公主眼里,他们这种货色,要杀要打还需要理由吗?
上官学站起来。
“不能再等了,我要去见陛下。”
第一百一十三章 应答
见陛下,又能怎样?
驸马养个外室,搁在先帝在,别说这个外室子了,驸马都要被打死。
对公来说,驸马都没理由告状。
于私来说……
上官月抓住上官学的胳膊,摇摇头:“驸马,别冲动。”
上官学看向他,神情焦急:“我知道你想要一个清清白白之身,再认祖归宗,但是,顶着这个不堪的身份,你连性命都要保不住,何必执着清白之身。”
上官月垂目:“论起来我其实也是逃犯,当初圣旨是我一家都处死,驸马现在去跟陛下表明我的身份,会让陛下为难,是遵从先帝的圣旨将我处斩,还是顾念亲情留我一命。”
说到这里笑了笑。
“最终也不过是依旧不清不楚,那样跟现在又有什么区别?不,还不如现在。”
他看着上官学。
“做驸马的儿子挺好的,我这些年过得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我常常想,我如果真是您的儿子,该多好啊。”
看着这个面色惨白,脸上带着笑的少年,上官学只觉得眼发涩,宛如又看到那个暗夜里匆匆被推过来的小孩子,以及其后的女子。
“天行哥,我把他托付给你了。”
火光映照中,女子的面容也是这样的惨白,也是这样带着这样的笑。
“他是生是死我都不会怪你,你今日能出现在这里,我今生来世都不忘你的大恩。”
如果他真是他的儿子多好啊,她也真是他的妻子……
上官学闭了闭眼,将旧日的泪水挡回去。
“好。”他看着上官月,“我再想想。”
上官月一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已经两次大难不死了,以后啊,肯定顺风顺水。”
上官学笑了,又叹口气,扶着他躺好:“你别想那么多了,再睡一会儿,我去看看他们熬药。”
上官月应声是,看着上官学走了出去,室内安静下来。
这是一处密室,关上门隔绝了日光,昏暗如夜。
上官月静静看着帐顶,想到什么,唤:“瑞伯——”
话出口,声音一顿。
与此同时屋门被推开,一个同样年长的仆从走进来,关切问:“公子,有什么事?”
上官月看着仆从的脸笑了笑:“我想喝口水。”
仆从忙上前倒了温水过来,动作轻缓将他扶起,喂了两口水,又说:“大夫叮嘱说不能多喝,免得冲了药效,公子再忍忍。”
上官月说声好,躺下来,对仆从示意:“你下去吧,我睡一会儿。”
仆从应声是退了出去,室内再次陷入安静。
上官月静静看着帐顶。
没有瑞伯了。
以后都没有了。
他和过去隔着一条生死河,现在旧日的人们都在河对面,他一个人在这边活着。
忽地,上官月又轻声唤:“白篱。”
这一次因为声音小,外边的仆从听不到没有应答。
室内也无人应答。
或许是因为现在是白天吧,鬼都是晚上才出现的。
上官月闭上眼。
……
……
日光透过窗,洒在书桌前,庄篱面前放着一本书。
春月等婢女已经退了出去,除了她有吩咐的时候,她们都习惯不打扰她。
庄篱没有看书,而是轻轻拉起衣袖,看到胳膊上紫红的印迹。
这就是冒险的代价。
不,这也不叫代价,这是必须的。
她能用这个技艺杀人,当然也要救人。
而且,那个上官月竟然能抓住她,还能认出她,这太奇怪了,一定要让他活着,好问清是怎么回事。
还有,上次帝钟的时候遇到的那个无梦之境,也应当探查清楚。
庄篱坐直了身子。
对啊,能让她从帝钟绞杀下逃出来,那个无梦之境是救命之所。
但怎么感觉事后就忘记了,根本没想要去探查清楚。
就好像她和当时的她完全断了关联。
难道是因为受了重创,身体不好,养了一段,然后又接连遇到薛夫人的病,张择查问,林夫人的病……忙得忘记了?